我的外公
冬日。
他站在花丛中,格外的显眼。他的头发灰蓬蓬的,包住了眉毛。冷风迎面吹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努力着想与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混为一谈。长而疏的睫毛,从缝中钻出,宛如一丛夹缝生存的草。上衣与裤子皱巴巴的,同他的脸一般模样。他的双手布满了裂纹,一年四季如此,裂纹里头夹杂着许多的泥垢,手心全是又硬又厚的茧。这手上覆了一层干枯的老树皮。他弓着腰,一手提着水壶,一手不停地拔着杂草。花儿们微笑着,他细细地看着花,嘴角也微笑着。(很简单平实的一句话,但是情景交融,外公与花成了和谐的一体。)
他是我的外公,这是他难得的清闲时光。
外公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长大了些,又失去了父亲。不得已,外公从小就自力更生,砍柴、种田、做饭、洗衣,样样不落。自己攒了点小钱,便去买几只鸡鸭来养。日子一天天过去,外公勤劳的习惯就在这愈加忙碌的日子里养成了。这习惯一辈子也没改掉。外公长大后,是干活的一把手,无论是下地插秧,还是上山砍柴,或是赶鸭放牛,抑或是下水捞鱼。别人在歇息时,他还是自顾自地干着,尽管工钱不会加。别人常劝他,别干这么卖力,过来歇会,但外公从不听。外公说过,做事万不可偷工减料。我想在外公心里,收了人家的钱却不去卖力干活,和偷工减料没什么两样吧。言出必行,外公到了现在这把年纪,也从不曾偷工减料过。
他身材并不高大,十分的瘦,肤色如老树皮一样黝黑;外公今年76岁了,身体仍很硬朗,仍在不停地劳作。春秋之初,去帮人插秧;夏初冬初,又去帮人收成;一年四季干个不停。
偶尔路过收成过的田,他便会去拾些别人不要的或遗漏的红薯、萝卜。田大得很,一拾就是一下午。薄暮,外公用自行车驮着满满两麻袋的成果――这些外人眼中看不上的东西却是外公的宝贝――迎着夕阳,伴着凉风,顺着石路,嘎吱嘎吱,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
勤劳二字,早已刻在外公的骨子里,流淌在外公的血液里。
其实,外公辛勤劳作,节衣缩食,都是为了钱。这钱不是要用在他自己身上,而是要用在春节――全家团聚的时候。每到过年,他便上集市去,买鱼、买肉、买菜、买糖果;回到家,他唤孙辈们到屋里来,给每人一个红包,沉甸甸的,盛满了外公对孙辈的爱与祝福。那一天,外公不停地忙着,忙着炒菜做饭、修剪花草、打扫房间,也忙着笑。
外公很喜欢热闹,喜欢一家人团聚的时光,但这时光很短。
在这寂寞的时光里,养花是外公最大的爱好,花花草草是他的最爱,就像他爱他的家人一样。二楼的天台上,摆满了花盆,花盆里是各式各样的海棠、月季……满目琳琅。大厅前也有许多花草,一进门就能看到。这些花如外公的孩子,他每日都悉心照料。外公平时是不苟言笑的。但他总是在花丛中,俯下身,对着他的“孩子”眉眼弯弯地笑着。此时,他脸上的皱纹便也愈发的深邃了……那双龟裂的大手,也在此时变得温文尔雅。他一边笑,一边拔着杂草,这杂草杂得像他的头发――外公常常拔草,却不常理发。外公对花,比对自己还舍得,舍得照顾,舍得花钱。花越来越多,外公也从不觉得累。
外公的皮肤黝黑,如同脚下的深褐色土地,培育着花草。
公鸡打鸣了,外公起身前往田里。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鱼肚白的天空下,嘎吱嘎吱地走了。一条石路,两旁杂草丛生,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