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雾中姑娘

零露为霜，蒹葭萋苍，两岸隔着多么长－段水陆，两岸隔着几步的跋涉？惟是腾腾白汽扬起的水露，制造成一片茫茫的幻影。远处，谁吹起了一段凄长的笛声，伴鸥鹭柔婉的相对传情；远处，试问是谁家一叶小舟，半沉在蒹葭丛中，承载了一舟薄雾。雾中的姑娘，我会你在这地方。

江心渺遥，水中小沚更不可企及。浓雾中，不知你从何处缓缓踱来，不忍激起一小朵涟漪。只是兀自彳亍，慢慢行着，慢慢行着。恍惚然，却已不见了影儿。仙袂迎风时遗下一阵悦耳的佩玉“锵锵”尚余音萦绕，然而佳人却不知在何方，竟连几声巧笑也不舍，赠我于江边啊。还没有来得及看上你一眼，你就已消隐在了雾中。

雾中姑娘，我失你在这地方。尽管未曾睹一眼玉容，却深深相信，那害羞的脸颊定美若海棠，那绯绯的腮定宛若朝霞，你不肯开启的樱唇，定艳胜天夭桃瓣……幻想，幻想。

我追随雾气——你消失之处，顺江流泻泻之向，步蒹露禳禳漙漙。溯流从你的背影，不顾长路漫浩浩……上游是雾中的雾，雾中不见日光，亦不见姑娘。我便溯洄而下，左右盼寻于浓雾中，却是盼寻那个渺然的你……

忙远看，下游依旧只有丛丛蒹葭。失望，无法言说却无比悲伤。我沿江缓而走下，跪在蒹丛中久啜……啜湿眼眶却啜不尽沮丧，我明明知道，你不属于我的世界。你的目光里，盈含着天灵的造化吧，只应看天上仙境之景。而我呢？我天生只有伴一丛蒹葭……失望转为绝望，啜泣声逐渐消去，却化作一肚子沉闷牢骚！

我缓缓从江草中立起，拍打着一身泥污。凡尘啊，却打扫不净。偏在此刻，你从江心婷婷袅袅走来了——莲莲小步轻移着。不像缓步于山岛，反似在粼粼江面轻轻滑行。雾中的姑娘，我又重见你在这地方。

水中央，你徊徊暂且未去。脸庞玲珑，面颊白嫩清丽。我竟清楚看见，那鹅皂似的俏鼻子下，小小的樱唇，透过一丝神秘的微笑。……美目且盼，水灵灵的秋波融合在江天中。水中央，你伫在雾露里。浩渺的云烟似一条长桥，却又似千座白色雪峰。让飘飞的寒气，把你阻隔在千里之外。而你，不是在我眼前吗？为了那一刻凝睇，我想，我依旧会沿江追寻，跋涉不尽。

我说你这雾中姑娘，超凡又脱俗，手捧淡淡忧伤会我于江上。那么渺茫，又那么的亲切。脱俗的衣襟与江天共一色，清扬里是我的世界，我后头那片苍天！你这雾中姑娘，谢谢你的忧怅，我想你会不会只是江上的倩影？然而你那一刻回眸，又多么明媚啊！

你这雾中姑娘，好远又好近，好像我那些梦，它们会不会实现？那远远的江，那近近的香，好像在我昨天的梦中都已幻想过。我知道你和梦一样，也许都只是江上那一刻的蜃景，是我那些痴心妄想，是我不属于却追求的美吗？雾中姑娘，我向你许诺，我会把你依旧放在心上那个地方。就算明天早上再来的时候，你已化为蒹葭上寒冷的坚霜；你已沉江化为一串串冰凉的泡沫；你的衣裙消融，即为水中蜃泪……就算这样，又会怎样呢？不管怎么讲，我心头那个不上升也不下降的地方，一定会有一个女孩子，在雾里，在水中央！就是她，引得我溯洄从之，溯游随之，不顾脚下的路多阻又漫长；就是她，让我一个人，曾失望又复绝望的卧在那丛蒹葭里啜泣。然而啜泣之后呢？我依旧自己立起，跑向江边那无尽的路！

我说，你这雾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