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过年
我这一辈子,经过几个朝代,也已经过了八十几个“年”了!时代在前进,这过年的方式,也有很大的不同和进步。
那时代的风俗,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禁止屠宰的。
因此,母亲在过年前,就买些肘子、猪蹄、鸡、鸭之类煮好,用酱油、红糟和许多佐料,腌起来塞在大坛子里,还磨好多糯米水粉,做红白年糕。
这些十分好吃的东西,我们都一直吃到元宵节!
除夕夜,我们点起蜡烛烧起香,办一桌很丰盛的酒菜来供祖宗,我们依次磕了头,这两次的供菜撤下来,就是我们的年夜饭了。
初一,我们一早就穿起新衣,对父母亲和长辈磕头拜年,也拿到了包着红纸的压岁钱,里面是锃亮的一块墨西哥“站人”银元!既不会演奏,又不敢放炮的我,这一天最关心的就是附近几个村落“耍花会”的到来了。
这些“花会”都是村里人办的,有跑旱船的,有扮“王大娘锔大缸”的,扮女人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擦粉描眉,很标致的!锣鼓前导,后面跟着许多小孩子,闹闹嚷嚷的。
到了我家门口,自然会围上一大圈人,他们就停下来演唱,唱词很滑稽,四围笑声不断。这时,我们赶紧拿出烟酒点心,来慰劳他们,这一个花会走了,那一个花会又来了。最先来的总是金钩寨的花会。
到了一九一一年,我们回到福建福州去和祖父、伯叔父母同住在一起。大家庭里的过年是十分热闹的。
从祭灶那天起,大家就都忙乎起来。最先是叠“元宝”,那是用金银纸箔,叠成元宝的样子,然后用绳子穿成一串一串的,准备在供神供祖的时候烧。
然后就忙扫房,用很长的掸子将屋角的蛛网和尘土,都扫除干净,又擦亮一切铜器,如蜡台、香炉,以及柜子箱子上的铜锁等。大门上贴上新的鲜红的春联。祖父还用红纸在书桌旁边贴上“元旦开笔,新春大吉”等等的吉利话。
这些当然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小孩子只准备穿新衣服,放花炮,拜年,拿压岁钱。因为大家庭里兄弟姐妹多,祖父的红纸包里,只是一两角的新银币,但因为长辈也多,加上各人外婆家给的压岁钱,我们每人几乎都得到好几块!
新年过后,元宵节又是一个高潮。我们老家在福州市南后街,那条街从来就是灯市。
灯节之前,就已是“花市灯如昼”了,灯月交辉,街上的人流彻夜不绝。福州的风俗,元宵节小孩子玩的灯,都是外婆家送的。福州方言,“灯”与“丁”同音,“添丁”是句吉利话。
家庭里过年不热闹,而集体的节日庆祝,却一年一年地扩大了,机关和学校里都有新年团拜,大门口还张灯结彩,也有种种文娱节目。
如今呢,过年庆祝活动,更是以集体为中心,真是普天同庆!以近两年来的“地坛文化迎春庙会”为例,会上什么都有,参加的人既饱了眼福、耳福,又饱了口福。
去年到过迎春庙会的朋友,回来都十分兴奋,我虽然因为行动不便,不能参加,但从报纸上的消息里,我已经想象到了那欢腾热闹的盛况,精神上已经参加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