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历史之下,每个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诚然,时代的浪潮奔涌不息,鲜活的生命被不可避免地标签化,即使是苏轼、李白这般时代的星辰,在岁月的洗练中也浓缩为教科书上的符号,成为普罗大众眼中所谓“诗意”的代言。而《苏东坡传》中,我于字里行间所窥见的却并非苍白的“伟大词人”几字,而是一个嬉笑怒骂、有血有肉的苏东坡。
苏轼一生遭遇,不可不谓之坎坷——年少成名,在烟尘飞扬的俗世,他留下清晰的足迹,六岁入私塾,十岁作奇句,承世家遗风,习先贤德名。科举之路顺风顺水,可尔虞我诈的官场却注定没有他的容身之地,纵然主动请辞,也逃不了乌台诗案,被贬黄州,终老不得返京,一生颠沛流离,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局。无可否认,苏轼生平蒙着悲剧的色彩,然而正是无数挫折所催生出的旷达超脱,为苏轼之名增添人性的光辉。
元丰六年,是时苏轼早已遍历坎坷,他却仍对世间万物抱有审美之情趣。欲眠而不得,便邀友共赏月景,月与松柏,本是寻常可见,在他的笔下却呈现着生命的韵律。诚如其言,“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人的情感体验与自身心态密不可分,客观事物与主观情感的相偎相依在其诘句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样的人文精神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亦可窥一斑,出行遇雨,大多为人所不快,而苏轼却以此为乐,欣然而行,与同行者的狼狈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慨叹,时隔经年仍有余音。平凡事中得乐趣,信手拈来成文章,相似例子在《苏东坡传》中不胜枚举。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罗曼·罗兰的话语被奉为箴言,苏轼却真正用其一生为这句话作下注解。身染凡尘,心向光明,作为一名仕途上的失意者,他做出了与逃避背道而驰的抉择,以诗意荡涤人性的污浊,让我们明白所谓美好俯仰即是,即使漂泊一生,亦可笑言“此心安处是吾乡”。
试观当今社会,当“诗与远方”的美好被片面理解为对现实的逃避,当田园生活被城市工薪阶层视作虚无缥缈的“桃花源”,我们不禁扪心自问,是否眼前的苟且注定与美好水火不容,是否诗意仅能存在于遥不可及的远方?“诗不在远方,她流淌在我们的骨与血,从笔下流淌的只是词藻,没有灵魂便算不得诗。”哲人的话语是对消极思想的坚决否定,而苏轼其人便是最有力的证明。夜夜高悬的明月可以触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浪漫,随处可见的江河可以滋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慨然;逢冬叹“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遇春赞“解鞍敧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人间有味是清欢”,这是苏轼跨越千年留与后人的答案。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前,在新时代的天空下,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投身时代的浪潮,为祖国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亦不能忽视本性对美好的追求向往,将自身的生命降格为乏味的机器。“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的思想与苏轼的情操不谋而合。平凡的生活亦是诗意所在——《苏东坡传》的字里行间折射着哲理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