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醺
饭后,沿着湖边散步。徐徐的微风,前无春寒料峭,后无焦金流石,它如温文尔雅的君子,远近合宜,不冷亦不热。一年之中,这时候的风,最为宜人。没有黏腻的汗水,也没有失水的干燥,湿度刚刚好。无腥臭,不芳香,不咸不淡的,气息温和地依偎着每一个毛孔。淡黄的路灯,从源头氤氲开,由深入浅地,倾洒下来,像一束浓淡得宜的光椎。朵朵的光椎,仿佛是黑夜开出的喇叭花,穿行其中,与夜齐行。
小男孩,踩着滑板,从身旁闪过,他的母亲在后面小跑;小哥蹲坐着,自弹自唱,地上贴着支付宝二维码;路边的大娘,自带音响,就着音乐起舞,旁若无人。世界又有活力了。疫情之后,第一次出门散步,即使口罩令人窒息,但是目光所及,哪儿哪儿都是新鲜的,自由真好。
拐进一条小路,宽敞的湖面闯了进来,微沉的天边也涌了进来。天边是浅浅的灰色,透着微弱的光,又隔着片片轻薄的灰暗的云,像是拉上了一层薄薄的窗帘,外面的光,半透不透的,朦胧着,神秘着。天上无月。华灯初上,灯光淡淡地渗透进半亮的暮色里,像新来的,那般青葱,那般腼腆。天上半亮,地上不暗,互不打扰,也互不服输,各自妖娆。对岸高楼林立,湖面的水位更低了,仿佛进入充盈的枯水期。商务区的建筑外墙是流动的光影:椰子树在风中摇曳,一只白鹭扑着双翅,从空中掠过,如白天的倒影;有的外墙是跳动着的光点,像是烟花撒开,又像是音符高高低低地舞动,无声的热闹。万家灯火,慢慢亮起,点点灯光,零星地散落着。有人在等人归家。
太阳落下了,星星还没出来,人间的灯火等不及了。
夜晚的湖面,失了自己,尽是别人的影子。浅浅的涟漪在星光里微微起伏,一层层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荡漾到哪里去,好像天生就要微微地颠簸着。波光粼粼,森森细细的,像是水里努力地埋着一个太阳。波痕和着水光,抚摸着岸边,细微的水浪声。比起海浪声,它们像是猫儿浅浅的撒娇声,一波一波地挠着你。突然,一只鱼儿顶着光辉,跃了出来,在空中挣扎了下,然后沉沉地落下,惊起一簇水花,涟漪也吓得改了方向。
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盯着水面,恍恍惚惚,仿佛人也成了湖面上一缕涟漪,在湖光里晃动。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会到哪里去。时时迷惘,经常困惑,宿命这东西,想来是存在的。无法打碎宿命的魔咒,是真实的无奈。人生最大的成就是否是在与时间的赛跑中取胜?时间通常自顾自地溜走了,也不打招呼,悄无声息的,等想起来,已经找不到它了。它又孤傲,又任性,又固执。滑不溜的。愚笨之人,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它。错过了,也抓不住了。一如那湖中的涟漪,风一吹,细碎的光,瞬间乱成一片,风过后,好像又恢复了原样,可是它们再也不是它们了。
真想对着这月色小酌一杯,为过往,为未知。
五月的夜,适合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