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
一入芒种,江南就整个地浸润在雨里了。雨连绵不绝,一下就没完没了,一日连一日地下,真让人担心从此就活在雨里。
雨不大不小,就是常说的“霏霏细雨”,感觉不是在下,而是在飘。雨在高空被什么碾成的粉末,大把大把的洒在了空中,即使你不在雨中,在半途的亭廊里,在居室的小床旁、屋檐下,你的衣服仍然湿了,额头、发梢有细碎的水珠,那就是“飘”雨所致。
梅雨一下,梅子就熟了,其实熟的还有李子,李子熟了,红里透亮,像一颗滚圆的玛瑙,在浓绿的枝叶间有一颗没一颗地显现,很好看。我少年时生活过的赣南山村,春、夏两季的主要水果是桃、李、梅,桃子熟的晚一些,家家房前都种有桃、李、梅这三种果树。桃子甜,李子苦中带酸,梅子酸不堪言。因此,村子里种桃李的很多,一到春天,桃红李白,花开得张扬而热闹。
梅难成林,而且梅子是在雨天成熟的。三国故事中魏军渴极,统帅曹操遥指梅林而众将士望梅止渴的典故,想来是令人怀疑的。但我不知道古时的中原情形如何,也许那时当地是有梅林的,也许那儿的梅子不在雨季成熟。
我一直固执的想,曹操所指的梅,可能是杨梅。我是见过杨梅林的,真是一片一片,走过去好像半边山都是杨梅的世界。过去我们烧柴,杨梅树是自觉不砍的,一到夏季梅雨天气,就盼着那一蓬一蓬的浓绿中定出些红的黑的来,那是杨梅熟了。
其实杨梅有好几种颜色,我见过的起码有四种。一种是深玫瑰花色,这种颜色很普通;另一种颜色浅些,看上去像桃红;而黑色是杨梅熟透的缘故;淡黄色的杨梅却是罕见的品种。
那些年里,一到这时候,是不愁杨梅吃的。山里的孩子并不刻意去采摘杨梅,多是砍柴挖笋割青采菇什么,顺带可饱餐一顿,所以,没有带篮带框,只带一张嘴。他们吃杨梅不是采不是摘,而是摇,没有在山里待过的人想象不出那种情形。山里少年一人守一株杨梅,喊一声,齐齐的摇,只见杨梅树颤啊颤的,就有东西“嗖嗖”的坠落于地,那是熟透了的杨梅。你只要在草地上盘腿而坐,随手放入嘴里就是,那杨梅沐浴风雨,很干净,地上全是绿草青苔,不沾土,你尽管从容放心的一颗一颗吃过去。边吃边说笑,很悠闲很诗意的一种样子。杨梅最好吃的就是这种黑色,不酸,甜里透一点酒香,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这种杨梅街上是买不到的,因为一脱枝转眼它就烂了。
啊,家乡的杨梅,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在梦中将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