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热昏”
50年代初,我家住在闸北区天通庵路。那时,我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学生,课余时间,喜欢看童话、民间故事等书籍,也爱听大人讲故事。给我记忆最深的,是听马路边的“小热昏”说大书。
“小热昏”是上海街头说唱艺人的称呼,亦称作“卖梨膏糖”的,跟现在北方的刘兰芳和南方的吴君玉的表演差不多,是专门说大书的,往往一部书可说上一、二个月。所不同的是,“小热昏”在开场说正书以前,必得来几段结合当前社会新闻的说唱。所以,有人说“小热昏”也是上海滑稽戏的一种——“独脚戏”。
盛夏的夜晚,每当华灯初上,在天通庵路和西宝兴路交界的街角上,就亮起一盏煤气灯,十分耀眼。煤气灯下,已经摆好了一方小桌子,那是木架架着的一只装梨膏糖小木箱。箱子上铺一块紫红色的绸布,布上还绣着三个黄色大字——小天乐。这大概是那位说书先生的艺名吧?在煤气灯还没点亮的时候,我和锦鑫、根宝等几个小伙伴早已搬了板凳坐在头排了,除了下雨天,我们几乎每场必到。等到听众坐满站满以后,说书先生才站上一条长凳。他身材清瘦,穿一件青布长衫,是个中年人。接着,他十分熟练地敲起了三块毛竹板,的笃呱的笃呱!声音清脆又响亮。我和小伙伴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毛竹板在他手里飞舞。他一边敲着毛竹板,一边连说带唱地讲起了新闻,常常引得满场大笑,整个场子的气氛特别热烈。更精彩的是他接下来的说书,那一招一式,表演得十分到位,把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说得活灵活现,牢牢地吸引着听众。当然,在他说得紧要关头,就要打开那只箱子卖梨膏糖,我也不能白听,掏出平时省下的零用钱,买上一、二块玫瑰梨膏糖。
连着几个夏天,大部分的夜晚,我是在“小热昏”的说书中度过的。我记得他说《济公》,手拿一把破蒲扇,身子摇摇晃晃地用鼻音说道:“呃吗哩叭呢喝!”说到济公拖着鞋走路:“剔里塌,剔里塌……”动作十分形象有趣,使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三国》中的张飞和《水浒》中的李逵,还有《岳传》中的牛,个个都是性格淳朴、豪爽的英雄好汉。“小热昏”的说书,使我听得津津有味、如醉似痴,给我那单调的童年生活以一种特别的欢快。我甚至还用小刀削了三块毛竹板,两长一短,学着敲打起来,竟然也敲得蛮像样。我虽然不能像“小天乐”那样说大部书,但我肚子装着不少民间故事、童话和笑话。这些都是我平时看书和听大人讲的。我敲起毛竹板,模仿着“小热昏”的招式,给小邻居们说笑话和故事,倒也吸引了一班“听众”。有一次,我把毛竹板带到学校,在班级里给同学们表演。有位姓项的老年老师甚至赞许地对我说:“你这个伢儿很聪明,将来会有出息!”
回想起来,我感到真应该感谢“小热昏”——小天乐。是他教会了我怎样编造有趣而能深深吸引人的故事情节,掌握精彩的语言表达能力,来塑造动人的艺术形象。对我后来走上儿童文学创作道路,为孩子们写童话、写故事,无疑是有很大影响和启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