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客车的回忆

黑夜，深似巨兽无底的血口，鸣蝉在枝头延续着夏天的残喘。

阴暗潮湿的废品收购站，一辆客车躺在那发出低浅的呻吟。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清它已褪尽了昔日的雄风，呈现出老者的病态：有着斑驳血迹的褴褛衣裳、长癣的皮肤、因长久烟熏和强烈碰撞而失明的左眼。尽管如此，在来这之前，他还像一架习惯了唱着忘倦的歌的老纺车，被一个叫“人”的动物奴役着。当我和同事徐警官录口供的时候，老客车的双唇因激动与愤怒而不断哆嗦着，凝滞他浑浊的双眼，陷入了沉思——

“春花烂漫时季，我诞生在美丽的长江之滨，一身漂亮的天蓝色衣裙，使我在众兄弟面前格外出众。不错，我是一辆豪华型客车。我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看着展售大厅的各色客户，我无言而急切的希冀着我的未来。

我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选中，他在交警队为我申请了一个名字和合法通行证，然后喜滋滋地把我开回家。大家围着我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有说有笑。腼腆的我以为走进了一个幸福的国度，并暗下决心一定为主人效力。那晚左右邻舍燃起了鞭炮，在主人家举酒碰杯，欢迎我的到来，我在院子里透过窗户看着那热闹的场面，直到甜甜的睡去，梦里霓虹灯下我悠扬地驶过，落花向我飘来……”

老客车回忆着，仿佛又回到了孩童，得到了新生的希望似的，露出会意的微笑。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我预想的发展，主人的"溺爱"让我痛苦万分，他不考虑我的身体素质，强行我快速超负荷奔跑，往我早已膨胀的胃里不断的塞食物，每天我只见道路从我脚下飞速地闪过，目光晕眩。

胃里的食物也有很多不安分的因素：故意撕我安放事物的的椅子、扔脏东西到我的胃膜上、用烟熏我的肚子。让我疼痛难忍。”

老客车不由得动了动身子，紧锁眉头，如身有百刺，看来那些痛苦让他刻骨铭心。

“因为长久的过度劳累，我的各个生理机能都过早的退化：反应迟钝，视力减弱，胃、脏功能受损，而这一切又导致我几次摔跤，害得主人赔款、住院、受罚。想想我对人类的伤害，我的心和衣裙都黯然失色。”

此时老客车早已老泪纵横，满脸无奈。

“后来交警队宣布我光荣退岗，本想可以安度晚年，谁知我的悲剧还在上演。主人畏惧市里的交警，将我廉价转卖到农村。新主人不知内情，将我带回家，欢天喜地。每天天蒙蒙亮我就随新主人工作，碾过各村的路。昨天我因体力不支失去控制碰撞了我的伙伴，致死三人，受伤数人。其中我的新主人也不幸身亡，由于这次事故大，在社会引起强烈的反响，招致你们来调查，将非法行驶的我拖到这等待制裁。我的衣沾满了难闻的血腥味，死去的亡魂魔鬼般萦绕在我的脑海，像无言的控诉，时刻指责我的良心和灵魂。我心里的折腾远胜过身体上的伤痛，我愿受刑，但我要申诉那些奴役我们车类的人。”

听完老客车的回忆，我们沉默良久。我的心被什么猛烈地碰撞着。此刻老客车早已咽噎失声。但法律是无情的，最后老客车被判以死刑。临终前，他叮嘱我将他的回忆录摘录发表，以警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