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香事
外公是个做香的,家里有间特殊的小厢房,一个月里,外公有大半个月都会待在这厢房里做香。
天不亮,四周黑黢黢的,外公便起来了,进入小厢房,开始了一天的活计。没上学时,我感到很好奇,也总爱往厢房里跑,专心致志地看着外公用心地做着香。我不明白是什么让外公坚持了这么多年。
做香首先要筛,打开筛盒,筛去香料中的杂质,空气里荡漾着香最初的原味。筛好后的面细细软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外公把筛好的面倒入缸中,点上彩,往缸里加水,至柔的水锁住了荡漾的香味,不稀也不厚。加好了水,便需要马上揉,外公赤着脚,站进缸里,一脚踩下去,时轻时重,时深时浅,那种感觉只有外公知道,他太熟悉它们了。每当我跃跃欲试,想要爬进缸里大展身手时,外公总呵呵地让外婆把我抱到一旁,絮叨着我会踩坏它们。
当面被踩揉得足够熟和黏时,就会灌进一个特制的钢管中,把钢管安到跷跷板模样的木机子底下,把木棒套进钢管中。外公坐上横木,慢慢往下压,钢管底部的小眼里立刻挤出细细长长的香条,像婴儿尿尿。挤条时,盘条同步进行,外婆蹲在木机子旁,随着挤条的速度转动箩筐,温柔地捋着挤出的香条。
成条的香需撩排定型,细长的香条一旦从外公手里撩出去,会一根根整齐地排叠在一起。撩好了的香,被铺排在庭院中,迎接微风的洗礼,接受阳光的熏陶,慢慢地变干变硬。
外公做香的这种情景,我前后看了六七年,直到我因为上初中而离开外公。如今,外公年纪大了,早已经做不动这种繁重的体力活了,小厢房也锁了好多年。
今年中秋,我又一次回了外公家,看见上了锁的小厢房,我和外公聊起了香。我说:“没有人再拿你那老一套来做香了,现在流行机械化生产。你不辞辛劳忙上半个多月,人家几分钟就搞定了,日生产量好多吨。”外公没说一句话,脸上有一丝惆怅,默默沉思着。
晚上开始祭月亮,月亮姗姗来迟。外公虔诚地点燃了一炷自制的檀香,黑咕隆咚的庭院,一点红星明明灭灭,顷刻之间,院子里再次氤氲着儿时熟悉的香味。不一会儿,皎洁的月亮出现了,外公静静地看着月亮圆圆的脸,喃喃地说:“他们不懂……”
我终于明白了要留给自己的世界一方精彩。不管社会多么进步,外公的世界就是点燃心中一炷香,烧尽污秽,涤荡尘埃。庭院中,一炷清香,直达肺腑,上清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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