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音·人间的归
我踏尽山海而来,只为觅乡音而归。
——题记
自白昼凋零处而来,向夕阳尚温处而往。
我寻红天色下三尺戏台—一台上青衣,一颦一笑,华裳水袖邀岁月蹁跹,醉煞观者心;台下听者,击节拍案,满堂喝彩破飞鸿惊梦,声震九霄云。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那乡音自伶人唇间婉转而出,百转千回,悠悠扬扬,几度掠过红砖老厝的檐,抚着村口古树的新叶儿,教麻雀仔儿驻了足,始是萦回台下人的茶盏间,轻抿半盏,便是闽味馥郁。
以南音所唱的梦剧,如何不是最最令人柔肠百转的呢?君不见,《陈三五娘》羡煞万古有情人;君不见,《刘秀复国》千世流芳代代承;君不见,《八仙过海》百年传诵使人慕……那以南音所唱的梦剧哟!便是最最令人柔肠百转的。
一场蝉衣麟带褪尽,几度玉海金山散却。听那忠孝节义退场,才觉盏中茶微凉。
饮尽茶半盏,暮光朦胧染尽流晒处,向村口。老人南音袅袅,道闽南人家傍山海而居。
傍山海而居,但何需寻那山与海的吃呢?曾枕乡音而眠——
“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举锄头要掘芋。掘仔掘,掘仔掘,掘着一尾旋留鼓.……"
榻上孩子哭唧唧,此时闪着泪光的眼眨巴眨巴,立刻抹着眼泪笑道:“阿公唱得好——难听!”
老人眸边如春水微漾:“那囡囡还不困觉?哈哈哈…
走笔落墨,恍若哪家狂仙,赤足踏碎白昼堪堪不舍,他衣袂将残霞吻尽,醉梦归去时夜还未央。便于碧空泼一泓潦草的圆,是他饱蘸青黛一转锋。仙风飘然,要时染了半空氤氲一一月华倾了一城,试问今夜又是谁人饮月色而眠?
“…你看天上的月娘都睡喽…
南音软柔甜腻,胜过古城小铺里的“姑娘肉"。
柔风,虫鸣,竹席子,蒲扇儿,沙嗲面的热气,蛔仔煎的喷香,对面人家养的鸡仔,天上嵌着的那弯月娘,还有那,家乡人的家乡话,阿公阿婆夜夜的童谣——忆儿时,南音入耳,暖涓涓。
闽南人家傍山海而居,但何需寻那山与海的呓呢?那总使人心生暖意的南音啊,便是山与海的呓呢!
于是耳机里有袅袅山海梦语,一路踏向,夜深;于浮华匆匆处,一往情深。
如何不动情?前年去往北京,京华都城,自是荣华似锦,哪怕到了夜深时分,也作“花市灯如昼”。天边月牙长衫的女子仍作“犹抱琵琶半遮面”,灯火却已自天际直下地平线,大地欣欣然盖好这以光辉绣之的被,酣然的声淹没在鼎沸人声中了。浩浩灯海又似万马奔腾,耳畔似乎有马嘶阵阵:“灯流直下三千尺”。这是独属京城的繁华,我那闽地小城是如何也寻不得的一一自然,也没有闽南的声音。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总嘛要照起工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刹时藏蕤灯火尽消散。
若他日吾乡山雨忽临,定是晚风不堪重负,将我的泪抛了去了。
“他们之所以能卑微地活过人世的烽火,是因为在心底的深处有着故乡的骄傲。”
我们闽南就是这样的地方啊,她和她的话语让所有闽南人骄傲!那是路途的遥远,浮华的名利所不能阻挡甚至比拟的--闽南人对家乡和家乡话的热爱,与家乡话之间独有的紧密联系啊!
妩媚多情的闽南儿女哪,走遍海角天涯,也难忘怀!
“我本是槐花院落闲散的人,满襟酒气。小池塘边跌坐看鱼,眉挑烟火过一生”
但我终是有了这南音萦于心中。
若我踏尽山海而来,可否为我寻一归处?不求珠玉满堂,不求富丽堂皇。只求你从悠远的旧日子里带回一位故园老人—一他谈笑时分乡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