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树下的苹果香
它的叶子折断后有股苹果的香气,夏天仅开出星星状的黄色小花,它的绿色葡萄子大小的果实即使到了成熟后变成紫色……还是很平平庸庸,属于被人常被人淡忘和忽略的那种。所以相信没有多少人钟爱这树,倒是鸟儿因为啃食所以偏爱有加。
原来的学校里也是种着好多这样的树,来到中学后,看见这些树似乎是有些感动,却私心觉得,这里的树不如那里的好。看不见走廊边金色的花海,听不见风穿过树隙的音,感觉不到熟悉的气息。也没有阳光打碎了树影,树叶像浸在水里的透彻空明。
站在树下,仿佛回到几年前的那个我,仰头看着光流过树冠,潺潺的开出一朵朵闪光的浪,微小又壮阔。
每一片树叶都变成一朵贮香的花朵。摘下或捡起一朵树叶,扎成一团春卷,折断,撕裂,那股香气弥散而出,留下一地碎叶。
手拿一片嫩叶,透过它看到太阳,它的叶脉是树冠河流的分支,是一个生命的指纹,仿不来无法完全相同。它像无可奈何被压缩的苹果,青青的满树芳菲,甚至在花落后哀伤地留下爪骨,想要抓住它的落尽的花。
曾经在某棵树下,我和最好的朋友聆听钢琴从音乐教室里飘出的音乐,声音里混杂着卷风里女贞叶的味道。我们摊开短小的手指,相约长大后的那么多长远事情。很幼稚地指着这谁也看不清的被树叶遮住的天空,向前眺望,阳光闪着金鱼的色彩,染满了一簇簇绿色,接着深深的浅蓝色冰石。想把眼睛留在这晴空里,躺在蜷起又舒放的白色棉团里。耳边的那一阵风把那献给爱丽丝的轻妙乐曲送向远方的空气。我知道也许我们真的会有一天分开,童年,朋友,亲爱的养育了十多年的外公外婆。明知见面会渐少但仍有机会,还不觉得知足,偏要看着幻影里消失殆尽的绿色变成清晰模糊的虚无。
然而一个猛然醒悟只发现我是站在另一棵树下,对凝视着空旷树干的歪头麻雀发呆。我看着那麻雀映着黑色光的眼睛,就发现原来一种景可以回忆一种过去,一棵树也可以怀念一些人。那些过去的,就是落去的叶。即使夹在书里收藏起来,也早已夹不住消失的葱绿延绵的水痕。
忘不了约定,就像一朵叶花忘不了女贞树在它绽放时候赐给它最珍贵的那个烙印。女贞树看着好像多年不变,变了的,仅是曾在它身上的过客。像学生,走了,来了,学校却好像多年不变,女贞树也依旧是老样子,是烛台不断送走被更换蜡烛的悲伤。虽说有悲伤,生命却是在往复循环着的。来了去了的都已过去,人总要迎接新的陌生的事物,等待陌生变成熟悉,而熟悉却被破碎镜片所封印。虽然残酷,却不能因为怀念就停步不前。若女贞树也如此放不开舍不得落掉旧叶,那么来年,也许便会干在那里孤独很久。
生命是一种好难懂的事。有时人们站在地面上仰望天空,会突然发觉自己的世界以外,不仅是有广阔,还有更广阔。可有时候人们只是忙着,连抬头看一眼树都不顾,只低头看路,或焦盼地看着远方,就感受不到散发青苹果味道的那一种普通树叶了。
女贞树依然壮阔,舒臂仰头地托载很慢很慢流动着流光溢彩的时光金液。悄然落下的花叶笑出声,托着风默默心念着:就算没有人发现,它心叶里依旧贮满香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