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里的生命

有一件事情，使我多年无法拿起我的“傻瓜相机”。

那件事发生在我养乌龟的时候。

一天下午，我正在玩电脑。突然，鱼缸中传来啪啪啪的水声。定睛一看，龟龟正在做奇怪的动作：四肢像是在抽动，头伸伸缩缩的，像呛水的样子。我好奇地拿来相机，录了差不多一分钟的像，才放下相机，拿起小龟来观察。小龟已经回天乏术了，它的呼吸已经没有了，眼睛却还睁着，眼神好像是恐惧的：没有人来救我；又像是绝望的：面对我的生命，主人只知道拍下来；但更像是嘲讽：你的相机里记录的所有东西都是以死亡铺成的。

那双小眼睛，给了我最沉重的审判。它对我的判决，不需纸笔，只有它的眼泪和无声的哭泣撞在我的心上。

一下子想起了两件极其相似的事情。一件事是这样的：一个外国的摄影家，拍到了一个垂死的小女孩被老鹰活活吃掉的照片，并且这张照片还获奖了。另一件则发生在中国。一位女孩不幸落水，没人搭救，因为大家都顾着拍照。

似乎在每个手拿相机的人面前，都放置了两个按钮：黑按钮按下后，会有一个或陌生或熟悉的人或动物死去，而你则会获得一样也许是非常珍贵的照片；白色按钮按下后，你会拯救一条生命，然后失去一张可能获奖的相片。说来容易选，做起来极难。对于摄影师和“微博控”来说，你怎么可能知道在生死关头时，你那拍照纪念的本能会不会控制你的理智呢？你怎么会预知恶魔会带着狰狞的笑容，替你按下黑按钮呢？你又如何料到在那时你分不清黑白呢？……

此刻我手拿着相机，一如战场上手拿双刃剑的勇士。我和所有握“剑”的“勇士”约定，拍的是温柔的小溪中游泳的孩童，而不是洪水中即将溺亡的人们；摄下的是暖暖的火苗，而并非火灾现场里命悬一线的女主人……

因为，相机应是记录生命之美的物品，一个拥有发现美的眼睛的朋友，而不是灾难和危险中一个冷漠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