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柴门紧锁,春色满园独自浓艳。围墙高筑,阴影封锁明暗交接——却仍有一枝红杏探出高墙,容光焕发地睥睨着禁锢。
人们爱红杏的一枝独秀,爱她恣意、潇洒、生机盎然。我们不加吝啬地赞扬花儿,许是一种“移情”:对于人而言,要挣脱“锁”往往精疲力竭,乃至头破血流,不如将这未完成的赋予红杏。
查尔斯追逐月亮的途中,口水淹没他,嗤笑撕裂他,这仍不是所有的枷锁。他横渡太平洋,穿过寂寥雨夜,忍受岁月蹉跎,才终于感受到“红色在跳舞,绿色在尖叫”。锁不仅横亘在前路上,它甚至残酷地扼住命脉,挣脱锁实在需要违背常人的果敢——布鲁诺跃入火海时,他后悔吗?
千里迢迢。挣脱者在与“锁”的艰难抗争中,终于实现生命的意义。《千钧一发》的结尾,文特森告别了“完美对手”,回想起年少时的不甘心与挣脱,忽然看清了生活本来的模样。基因标明他永远不可能完美,再多粉饰也无法抹去DNA上的印记。的确,他仍旧被锁在“次等人”的标签下,但是他早已在不懈的反抗中升华了人生。
陶渊明“质性自然,非娇厉所得”,杂碎的琐事“锁”住了他自由飘逸的心性。虽然“心为形役”,但是他最终“归去来兮”,沉浸在自然之境中,一抬眼南山正矗立。这枷锁又如何?
“锁”无处不在,“挣脱”无法中止,挣脱的结果并非生命的意义。这种与锁的斗争看似无意义,但人恰恰是在这种循环中完成自己的。老人与海顽强斗争,所欲求的是鱼,而得到的却是骨骸,打败了马林鱼,却又因鲨鱼失掉了它。尽管生活是悲壮的,但老人早已战胜了那条鲨鱼,攻克了自己。人可以被打败,可以被外物打败,但是不能被自己“锁”死。圣地亚哥梦到了狮子,一切趋向于圆满。
乃至于人类的历史也在这与锁的争斗中流动了起来。守旧老人捧着无上尊贵的法典,自由的心声被锁住,却仍有勇者提议探索山谷另一端的世界。对于他来说,生命的结局是白骨一堆,但是人类的篇章却渐渐斑斓起来,翻转出未来的画卷正如黑暗的教会锁住希望,文艺复兴之火要点燃火炬,启蒙思想的传播要遏住乌云。
人类的历史是一部不宽容史,大多数人没有破除“锁”的勇气,也无法容忍勇者的发声。锁一道、一道、一道,人类一步、一步、一步,行得缓慢而曲折。但是,人类的历史是具有美感的,美在与“锁”的斗争中。
即使没有红杏探头、游人驻足,满园春色也在墙后,在灰色的园中芬芳着。只要有盛放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