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好想您

当枫树上最后一片红叶被冷风扫落，孤零零地飘悬摆动，无力地摔倒在冰冷的地上的时候；当我的冰凉指尖，轻轻蹭过那流逝的记忆的边缘，刺痛地捂着胸口的时候。奶奶，您还好吗？我很想您。

我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与星辰的夜晚，空中幽黑深邃亦如我空洞的心。您，就这样去了。您那样慈祥可亲，又怎能如此残忍地丢下我们，径自去了呢？

我到时，您已安详地躺在床上。此刻您的面容更加瘦削了，眼圈深深地凹陷下去，再没了以往那样矍铄；头发花白花白的；嘴唇龟裂着无法闭合，透着苍白的皮肤像一块透明的纱布，罩在了这个年迈的躯体上——那是曾经紧紧拥我在怀的温热身体吗？我一遍又一遍揉搓搓您的手，想要把那种阴寒的冰冷捂热。眼眶中热泪一回又一回在打转，滚滚热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您的衣衫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您：“奶奶，您醒醒！奶奶！您醒醒！奶奶！您快醒醒啊！……”最后有如野兽嘶吼，一下子扑向您，紧紧抱着您，像您生前拥着我那样。登时，泪水不再涌出，心头的血结痂又被冲破，殷红的痛刺着我的瞳仁。我最后一次将脸挨着您的面颊，在您耳边轻声唱着您哄我入睡的话，“小宝贝，快快睡吧，做个好梦……”我唱完它哑着嗓子，再也不想说话，怕脱口而出的不是言语而是眼泪。奶奶，您知道吗？我很想您。奶奶啊，奶奶……

秋日的阳光，裹着尘埃，照在我被泪水浸透的干涩面颊和僵硬的手上，仿佛那上面还有您最后的温度，那样轻柔，那样美好……

“奶奶！我想出去玩！……就一下下！……捏个雪球，好不好嘛！”稚嫩的童声从花甲老人身旁这个裹得圆圆的可爱小女孩那里发出，充满了渴求。“好吧，那就一会儿，别着凉，待会儿牵着我的手，别乱跑。”您终于抵挡不住，软下面容，边说边给我围围巾。有茧的双手把围巾轻轻绕在我的脖颈上，慢慢打了个结，极小心地拢起来，再仔细顺了顺我自己胡乱扎起来的辫子，就抱起我向雪中走去。我依偎着您，您用并不魁梧的身躯替我挡住面前刮来的冷风。雪花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我用温热的小手捏了一撮，可是无论我怎样用手握，就是团不成雪球，而且七扭八歪。您见状凑过来，伸出那双有些褶皱的手，放在雪里浸了一会儿，再抽出来，握住一抔雪捂着，双手合拢。片刻，一个亮晶晶的小雪球呈现在我眼前。“哇！”我伸手接过它，暖暖的，那是您的温度。我不经意间却发现您悄悄地背过手。那手，在不由自主地簌簌抖着。您面上却那样满足。我开心地咯咯地对着雪球笑，迈开小短腿，冲上去在您脸上亲了一下。您顿时乐了，面庞上浮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眼角的皱纹荡漾起来，嘴巴咧着，露出发黄的牙齿，眼睛眯起来。那笑容温暖地闪耀着，像冬日金黄色的阳光，绚烂夺目。奶奶，您知道吗？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了。我很想您。奶奶啊，奶奶……

“林儿呐！你慢点儿！”宽阔的田野上，落英缤纷，一个略佝偻的老妇人费力地追着前面忘我奔跑的红衣小女孩儿——我兴奋得像只初生的雏鸟，欣喜地张望这别样的世界。头发一并披散在肩上，却遮不住我面上明亮幸福的笑容。幼嫩的小手捧着空中飘下的花瓣，还带着晨间的一股淡然清香，红裙拂过麦芒，好香，好甜：“奶奶，您答应陪我看日出的！”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覆盖在您有些皱纹的脸上，把花瓣儿调皮地撒在她的鼻尖。您抱我在膝轻轻坐在山坡的草地上，迎着朝阳飞霞，柔亮的光点亮女孩儿的遐想，照亮老人的丝丝银发。而今，风疯狂地肆虐着这世界，毫不留情地冲击我心头烙印的疤痕，令我痛不欲生。奶奶，您知道吗？我很想您。奶奶啊，奶奶……

卷角已被浸湿，眼睛已哭得干涩，眼泪已流得干涸——然而这不足以表达我的思念。

奶奶，您知道吗？我很想您啊！奶奶啊，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