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
在每个漆黑的雨夜,在每栋难眠的孤寂中,也在每片欲言又止的沉默里,我们脱去一层又一层童年,蜕尽一层又一层青春。
——题记
我把肥皂在手上沿着沾上油漆的轨迹涂抹开,用一层简单的白色皂沫覆盖,然后把手浸入脸盆中,看白色一点一点在水中化开,遮蔽了我的视线。于是我充满期待地把手从水中拿起,但我的手不是镜子,当时我看不到我的眼神有多迷茫和不解,不解为什么可以洗掉一切污垢的皂沫却洗不掉一道简单的油漆。再之后我一眨眼,到了现在。
而现在的我只记得那时自己好小好小,小得自己除此之外不再有任何记忆。
每每想到这,我便真切的感受到了似乎已逝的童年。流年悄无声息地过去,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我看不见,汇成一条奔涌的河流,从那无忧无虑的往昔,从那呱呱坠地的一瞬流至现在。
我,现在,在为了什么抛开一切窗外的风景,向书桌低下了我骄傲的头颅?看不见喧嚣看不见寂寞看不见镜中破碎的自己。我在用人生的一半去赌未必就一定美好的另一半,未来压得我们透不过气,而可以自由呼吸的童年无论怎样努力也不再可以重新拾起。我开始试图去想象:就算当初我的手真的是镜子,我真的在手中看到了自己的迷茫,现在又是否还会记得。
没有人告诉过我那条不息的河是否在某个遮盖一切的大黑幕下发出了简单、幽远的悲鸣,更没有也不会有人告诉我那就是压抑的哭泣。可是河水依然按着原来的节奏,向前,在尽头延伸到看不到的方向。
而我,收回目光,顽强地活。如果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我一定会问妈妈那条河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就算仅仅是好奇地问一声。岁月不断将沉睡在脑海中的某些东西唤醒,也必会让另外的一些苏醒的东西沉睡。所以,我就在这表面上看起来无尽的获得中一点一点无痛苦的失去。可是,如此说来我不会一无所有。而我真的不会一无所有吗?
没有桌上台灯微弱的光亮,我会看不到一切想要看到的东西。
事实上真的就是这样。一只无形的手将人生切成两段。给你前一半——想要另一半就必须要用拥有的这一半去交换。生命里不息的河向前,向前。我沿着梦的轨迹丢掉一切自认为没有用的东西,捡起金灿灿的梦想装进行囊,带着期待带着狂妄带着骄傲大步前行。
直到某一天秋风撕下最后一片金黄,将他掩埋于历史,抑或是失去金黄的点缀的空洞的树刺痛了我的双目,我才开始思索。是否在荏苒中失去了什么——至少,失去了不依靠灯光的双眼。
我的梦,在别人眼中,或是说在某几个人眼中,极尽苍白。那样美的夏天的月,有谁后悔自己没有看过?就像石沉大海。而那条河,把我冲刷的软弱,河中沙子的打磨,让我不再愿意去尝试。我失去了珍贵的双眼,我可不要再失去什么,哪怕一点点自由的空气。我变得吝啬。
好久没有在阳光下尽情地奔跑,有种生活离我好远好远。太多的期待,换取了太多失落。有人把眼泪叫做释怀或者倔强,一句一句撞开我的心扉,鱼贯而入。我的内心硬实得麻木,踩着别人踏的步点,哼着别人写的歌,学着深沉,去嘲笑在坚持自我与走别人的路两者间抉择的人们。只是我还不懂又有多少人这样地审视我,不懂在我的背后有多少双慈爱的眼睛中夹杂着洞悉世事的沧桑,甚至眼神背后的追悔的汹涌的海潮。
我在一大片暗涌的海潮中,决定,不再放弃曾经一度被遗忘的风景。花前月下,浓郁的芭蕉丛,我读懂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执著,看透了“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萧索,听醉了“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理想与现实的变奏曲。
原来那么多,那么多……我还都没体会过。
目光开始涣散,我竟无意中看到双手上岁月恶狠狠刻上的突兀,随手指的移动轻微地颤抖。我开始回头搜寻一些不该拿离行囊的东西。原来这几万日的人生测试到头来要自己打分。我拿着红色笔,望着尽头一直铺展到脚下的足迹,那与别人重合的足迹,恍惚中才记起童年的那个小板凳,那满满的一盆水,那个坐在小板凳上把沾有油漆的小手浸在水中的小孩的认真、纯粹的眼神。
当皱纹爬满脸庞时,再看到镜中自己天真的微笑,我还记得,那是生命最初的印记……
原来生活,原来岁月,就是一场干净而纯粹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