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有成者必有所恃
昔年春月,吾得庄周之《逍遥游》。庄以大鹏作比,为文颇详密,然数阅全篇,始觉其意与吾差之矣,遂作此文,聊表吾心。
《逍遥游》中,庄以大鹏起兴,后又引至于蜩与学鸠,认者二者虽形与态相差甚矣,然性相同且皆有所恃,故此弗能逍遥游也。逍遥游者,必乘天地之正,而游六气之辩,无所恃而游无穷也。于人必达“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境,吾于逍遥游,恐非甚解,然犹记吾师之记之吾:万物皆空,超然之境也。吾始无奇,然时久则疑念生。圣人以为乘天地、御六气、游无穷者之无所恃,然天、地、六气者莫非物也,如此,焉能称其无所恃邪?况世间万物,无所恃者何成之有?既无所成,又何逍遥游可言哉?
《心术》有云:善用兵者,使之有所顾,有所恃。其中恃者,依靠也。调兵遣将者必使将士无所顾忌而有所依靠。有所恃,可俾知不至于必败也。凡人有所恃,尺箠可迟虎,袒裼可逼乌获,战必胜也,此非有所恃而有所成邪?然手无寸铁,虫蜉可欺;手无缚力,儿童可戏,此无所恃而无所成也。如此,奈何超然处世,亦难免抑郁之时,身且不可自保,又有何逍遥可言哉?
夫千百年来,凡有大成者,盖恃外物以达其志。孔明借东风而破赤壁,太宗借明镜而知天下兴亡。花托叶衬,始得称道;月借天漆,终显皎洁。陆游诗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诸葛之鞠躬尽瘁跃然纸上,一代忠臣,千古流芳;又贞观之治,尽显泱泱大唐本色,此非一代明君之所作为邪?故万世称焉。此二人已矣,而名着青史,功耀汗青,善恃他物耳。
滔滔江河,绝而过之,非能水也,假舟楫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非利足也,假舆马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耳,故君子欲速达其志,非假于物不可也!
圣人以为,欲逍遥游,必顺万物本性,以求物我一体,则可无所恃而达也!然其终未解其难犹如蹩者登天。吾尝闻野有一树,笑一爬藤曰:依人而活,无能也!呜呼!此树可怜哉。其不知其亦依他而生。若如此言,其亦非无能之物邪?于物犹此,人何以堪?世人孕以母,长以父,材以师,终以子,以衣裳遮盖,以食物饱腹,无时无刻不恃于他物,孰能成长于世而孤独无依?得无易觅邪?若夫阮籍猖狂,太白孤傲,皆不可谓之逍遥也!否者何来穷途哭返,借酒浇愁之说。
吾尝细思,认为心之所想,意之所达,宁神静心,则思绪可游无穷,上达千古,下至未来,此非逍遥者邪?然此犹有所恃!恃者,心也。故所谓逍遥游,愚以为弗能独立而成焉!且如前言,天地六气皆物也,乘天地御六气以游无穷者,非无所恃。逍遥游者,必有所恃也。
庄之思于逍遥游,盖吾莫能甚解之也!奈何竖子不自量,妄自批点,然此非吾之恶以攻之,惟略陈鄙陋。故云:君子欲有所成,必有所恃;欲速达其志,必假于物也;欲逍遥游,无所恃焉能哉?此天地万物概莫能外也。有恃者,事竟成。
幸甚至哉,表以诵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