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酒

三十年前/你从柳树梢头望我/我正年少/你圆/人也圆。
三十年后/我从椰树林望你/你是一杯乡色酒/你满/乡愁也满。
——舒兰《乡色酒》
女儿红窖藏十八年，便可飘香于世；那么藏在心底深处三十年的乡色酒，岂不愁满人间？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孩童时代不经意的幻想，今日重温却近乎奢侈。
三十年前，同样是中秋佳节。少年贪吃几块月饼后，便缠着老人讲述那段凄美的传说。嫦娥，玉兔，月宫，桂树，吴刚，一切都在少年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偶尔抬头，透过熟睡的柳树，凝望一轮明月。圆月如同喝醉酒似的涨红了脸，懒洋洋地躺在云间。惺忪的醉意伴着柔和的月光，倾泻在故乡的每一块土地上。伫立在柳树下的少年，静静地品味着这一分醉意，只愿年年团圆，岁岁平安，永不离开这片土地。
“月是故乡明”。三十年后，依然是这月圆夜，但儿时的愿望，却只能深深掩藏在内心深处。不再是杨柳依依，小河潺潺，而变成了椰林碧海，日月潭水。独斟酒，凭栏北望，空对月。北面吹来的海风揶满了衣袖，任长发飘飞。刚经历十年浩劫的祖国，如今已经开始复苏。而在海峡那边的离子，究竟何时才能重新踏上故土，和亲人团聚？等到那一天，便不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便不用在梦中流泪。酌满杯，愁断肠。
把短短的巷子/走成/一条曲折回荡的/万里愁肠。
左一脚/十年/右一脚/十年。
母亲啊/我正努力/向您/走/来。
——非马《醉汉》
明天，就将踏上驶往大陆的油轮。在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等待，这多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
提一壶酒，徘徊在这幽深的古巷中。曾几何时，还在为思想而喝得大醉。却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而今终有机会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乡，怎能不高兴，不喝个痛快？
家乡该变成什么样了，和这里一样富裕吗？亲人应该早已作古，但祖坟还在。隔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不论是在荒烟蔓草间，还是在肃穆的陵园，都应去拜祭。经过仔细的寻觅，也许还能找到故宅的一砖一瓦，说不定那棵柳树还在。还能记得小时候在它的绿荫中游戏，耳畔边似乎又想起那一串串银铃般的欢笑。
酒一杯杯入肚，却始终觉得无味。倘若再能河道家乡酿造的酒，今生也无憾了。这几十年的等待，终于换作一张船票。所谓落叶归根，也就如此了。
月光微醺，树影婆娑。这一分醉意，这一份乡愁，何时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