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茶酱
曾经,在某个瞬间,我们以为自己长大了;后来,我们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欲望还有勇气和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
比如,甘心作一勺山茶酱。
我一直是那家火锅店的常客。
哦,你问是哪家,是吗?就在我家楼下。
装潢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如果要我形容,那就是——肯德基家的地板,麦当劳家的座椅,真功夫家的墙漆,豪享来家的色调,以及,一块翠绿色的小招牌。
多个周末的午后,我会照例推开那家店的门,照例找到那个我常坐的靠窗的角落,照例点一桌不算丰盛的菜,配上一碗秘制调料,慢慢的品,然后看着拥挤的城市中人群如蚁群般穿梭,直到暖日远去,街灯亮起。
我特别喜欢它家的秘制调料,特别。
小倩在升旗台下准备发言的时候,我就安静的站在她旁边,默默的看着她。小倩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校学生会的主席。“这可真是个风光的差事…”每每跟随她风风火火奔走在各年级走廊时,我就这样想。
没有除羡慕以外的任何情感。
只因为她让我这个副主席在她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啊。我小声,却撕心裂肺地在心里呐喊,就像彼时救起王子的美人鱼躲在暗礁后内心痛苦的挣扎。
“我还是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吧。”每次都是以这句话做个不太像样的结尾。
回过神来,发现小倩在看着我,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她眨了眨眼睛轻巧地躲开,随后扶了扶眼睛,换上一贯的微笑,“这篇稿子写得真好,辛苦你咯,放学请你吃冰淇淋哈。”我低头扯起无力的嘴角,习惯性地捋一下刘海,遮住残留的黑眼圈。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习惯,留着长长的几乎要把眼睛遮住的刘海,毕竟我不是个外向的女孩,甚至有点自闭。
这也注定了我并不风光。
这个年代注定会多那么一点势利的基因。
当我和小倩在冰淇淋店被一群同学围观的时候,当他们的话隐约传入我的耳朵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有点难过的,甚至有点不甘心。
“喂,快看那不是今天升旗发言的内个吗?”
“哦对对,好像是,是叫…”
“我特喜欢那稿,她文笔真好”
“诶呀,那可是咱学生会主席,好是一定的啦!”
……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都沉寂,有风拨乱我额前的发,它们肆虐地在我面前飞舞,纠缠,迷了我的双眼。
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完了回家的路。
天色渐渐暗了,而我还在慢吞吞地挪动这脚步,今天的路程显得格外的漫长。
手机突然间在口袋里叫嚣起来,掏出来把它按在耳畔。“喂。哦哦。哦。嗯。”挂掉。
妈出差,让我在外面吃。
我这才抬头张望,昏黄的路灯依然亮起,我忽然想起我也曾喜欢坐在一个角落里,这样张望着路灯下的别人。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泛着毛茸茸的温暖。
习惯性的,我加快了脚步,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
依旧是点了一桌不算丰盛的菜,一碗秘制的调料,在桌旁静静等待,窗外依然是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和彼时的我一样。
一切都摆好,乳白色的骨头汤沸腾着,我却无心下筷。用筷子点了一点调料,在舌尖蔓延开来,忽觉和往常不一样,便叫服务员询问。
“不好意思,今天店里山茶酱没了,所以调料味道可能会变。”年轻的服务员陪着笑对我解释,不时的用手蹭蹭衣角。
“诶呀,这料子就靠山茶酱提味儿咧”一贯招待我的领班阿姨小跑来“别看它挺砢碜,掺和在这芝麻酱里也看不出来,可这东西缺了就是不行,你看,今儿好多老客儿都抱怨这事儿来着,看来东西虽小,少了它还真不行哟。”
“呵呵。没事,我就是问问”我冲她们笑了笑,转而捞出涮好的牛肉,不再理会。
我低头再看那碗调料,麻酱的颜色在灯光的照射下走了样,不再泛着橙红的,勾人食欲的颜色,舀起一勺,也不在有一粒一粒藏匿于其中的花生粒。我把勺子搁在盘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没有了山茶酱,调料就不再鲜美。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了小倩,不知她会不会想起我。
一定不会吧,她真的很风光呢。于是我又习惯性地低下头。
再次看到那碗调料,于是我又笑了,我在心里,小声而坚定地说,“你好,我是山茶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