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俗人

我爸爸是个俗人，俗得不能再俗的那种。

他会像任何一个中年男子那样看手机，看着看着就打起瞌睡；也会在发脾气时在电话中大声嚷嚷；酒后醉醺醺的回家，还要尽量瞒着妈妈......但，有一点，他特别爱喝茶。

爸爸泡茶是很讲究的。最好是在一个宁静的月夜，他拉开一点点窗帘，几丝如水的月光便抖落。他一个人藏在餐桌后面，扫出一小块清净的地方，摆出他精心挑选的一套茶具，又在橱柜里翻来翻去，挑出一个牛皮的包装袋，里面是一个锡纸包装的一小袋干的红茶叶。开水倒入壶中，却不急着放茶，要等待袅袅的水汽带走过分的热气喝过分焦急的心情。茶也不是直接往里倒，而是小心地装进一个网格的大勺中，再浸入水里。茶进入水中，顿时便鲜活了，在水中悠然地打着转，将水染上茶树的颜色，多余的水，从小壶的旁边汩汩地溢出。然而这茶还不能喝，第一道茶，叫洗，洗去一身灰尘，涤走满心俗念与焦虑，只剩下一壶孤傲的优雅。爸爸将网格勺拿出，将壶中的茶水浇在茶偶身上，重新倒一壶水，网格勺浸入水中。

接下来便交给时间，爸爸就坐在旁边，而我也闻讯而来，望眼欲穿。或许此时茶叶正与水优雅的较量着，一来一回中释放出它冬日的珍藏，春日的鲜嫩，一招一式中使它回忆在大锅里被一只粗操的大手揉捏与翻炒，它朴素，平凡，也毫不吝惜地展示俗世凡尘中的优雅。爸爸心中自有时间，倒出茶，便清香盈室，他先自己砸了一口，在用特殊的夹子夹住小茶杯，递向我。茶杯极小，小到让凡人也成了大师，细细品味，橙黄而带着古朴的棕色的液体在舌尖流过，滑入喉中，一口清苦，满嘴留香。

当然，爸爸的时间并不是时时富裕，许多的时候是一手鲜嫩的绿茶叶，放入一个大玻璃杯中，倒入滚滚的开水，给杯子套上袋子，盖上盖子，随身带着。叶子在一大杯水中沉浮，优雅地旋转，摇出几个绿色的泡沫，这样的茶不浓，却也丝毫不苟且。或是在我求学暂住的出租房里，省去一些步骤，只留下那个网格勺和一个玻璃杯，戴着耳机，自己慢慢喝。

我随着爱茶的爸爸长大，自然也染上了点茶香，这是一种不波于俗气，不累与琐事的优雅。即使俗到了家，跌到了尘埃里，也不忘扫开遍地的鸡毛，留一份空间给不低头，不将就的自己；即使一切的一切向你袭来，世界将你变成旋转的陀螺，不断地抽打，也要在心中留一份优雅，只需泡一壶茶，或浓或淡，或复杂或简易，或华丽或朴素，月在天心也好，琴瑟和鸣也罢，一壶茶也足够，做一个优雅的凡人。即使永远无法免俗，甚至找不到一处美景，也坦然，在天地间行走，在四时里努力，在因果中敬畏......

我爸爸是个俗人，也是个优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