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804B

乘上804B，走吧，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不用怕会把自己丢掉，只是要记得再乘804B回来，这里是你唯一的栖息地。

善良的生活老师对着几个月没踏出校门半步的我如是说，于是我真的就半信半怀疑地拿着出门条真的踏出校门半步了。出校门，马路对面，有个站牌，上面写着“804B”。

A中。

我站在站牌下，双手不停搓揉着，背后是一片被毁的良田，那是要用来修商品房的。隔一条马路，就是站牌所示的A中。踏出那个抛物线的门，我都忘记了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其中行走以及滚爬。东区，西区，操场，餐厅究竟是怎么样的布局法？我才知道自己对这理所当然的一切，不太清楚。说到这里，我有点脸红了，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学校一无所知，而是因为我竟忘记了生活。生活着的空间时间以及所有的细节，全部被我忽略。空洞？

开始在头脑里回想一切关于Ａ中的事物：有个小卖部，在看台后面，是人口高密度区域，但我只在那里消费过一瓶水和一包纸，其价值为三个人民币；有个小小的书店吧，似乎自己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只限于那里出售的几份报纸．不喜欢看电视新闻，也从不在网上看新闻，只喜欢旧报纸积压在书架上厚实而饱满的感觉。只可惜报纸是很容易扳指的东西，保质期只有24小时，需要每天更换；有个跑道吧，每天2000米的距离，不想停，跑下去却是没有尽头的，因它是首尾相连的，一圈又一圈。习惯在夜里倾听风从耳朵边哭泣或嬉戏的声音，还有隐匿在云层里星星的歌声。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可是我该上车了，准备开始我的旅程。

西南民大。

赶上804B扑面而来的是年轻的气息。年轻的脸庞，年轻的表情。透过玻璃窗是一群砖红色彩的建筑。那醒目的颜色让我想到那把我挂在墙上的有着红色手柄的剪刀，我曾用那把剪刀将酸奶盒剪出了一个笔筒，笔筒上面画着温暖的云朵还有甜的糖果。老师说我有才。那时，我也就真的就觉得自己很有才了，因为我自己做了一个笔筒，上面画着我温暖的云朵和糖果。

一直以为上大学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真的那么想。十年前，我那么想，十年后的今天，小我十岁的妹妹也这么想。她用拼音笨拙地拼出一句话，然后我用她的符号笨拙地拼出一句话：“希望你能考上大学。”可是十年后的她同样会明白，大学生像垃圾一样满地都是。请原谅我的比喻，但我真那么想。但我竟然忘了，川大，西南民大等学校就在我旁边，那么近也那么远。

西南民大就是A中旁边那个上次谢霆锋他们去唱歌的那个学校。谢霆锋去民大的那天，Ａ中有些班也去民大了，我们班没去成。闹了一番后，各自回寝，倚在阳台上，听随着夜风飘来的号角声。可我却仰躺在床上睡着了，梦着那个说死也要杀到川大来照顾我的北方的男孩。可年轻的承诺终究还是落空了。

机场专用通道。

不停有人问我，你大老远跑成都来干吗，整学期都不回家？

咳，我说你说什么呢？你不知道双流有个飞机场么，没几分钟就飞起一架？

知道啊，可两者有啥关系啊？

当然了，来这里看飞机啊！……

机场就在旁边，就像川大就在旁边，伸手可及，所以来双流。小时候，一听到有轰隆隆的声音，就抬头去找飞机的影子。搜寻到了就兴高采烈地用双手比画着，想要旁人知道自己的喜悦，随后用目光追随它刺向未知的远方。只是那时很少有飞机从头顶飞过。现在，依旧会抬头，可也只是很少见到飞机从上方滑过，因为成都很少能见到天，全是云，也就看不到飞在云朵上方的飞机了。地理老师说，云飞在对流层，飞机飞在平流层。于是我推理出：它们只有在飞机起落之时才可以相遇——这是真理。只是以前不懂这些，义无返顾地只身跑到成都来看飞机，却失望至极。

飞机，是用来看的，决不是用来坐的。去年，终于找到机会去玩把飞机瘾，但那只是证明了我只能坐拖拉机。失重，超重，恐高，头晕，血液倒流，再加上小时段的颠簸，两个半小时后，我以极其狼狈的形象如稗子一样飘到了北京。第二天，赴北大，却没见到想要见的人。然后失望而归，漫漫二十四小时，一路无言。其实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网上一搜，那样你会知道双流就在新津旁边，坐车几十分钟。可是在我为那个“生长在成都平原的孩子”、“笃定文字的孩子”不顾一切来到理想中的平原时，他却像鸟一样飞去遂宁了。只留给我一片空白，让我自己去填补这成都不见飞机的天一般的阴霾，却无从下手。最后，只能祝他：一切安好。

Ｃ中。

又是一个学校。国家级示范性高中。曾经差点进了它的大门，而非A中。两者都是双流的骄傲。于是角逐与竞争残酷。踌躇中，跟着一个叫航的男生进了A中而不是C中。航亦是同时被两个学校录取，踏进踏出，最后狠心填了A中。他前脚踏进A中，我后脚进。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用奥迪代脚，我用公交代脚。九月开校，他在7班我在8班，经常在物理奥赛班上照面，当然他是那种不用笔也能算出结果的天才之辈，而我是那种用坏了笔也凑不出结果的迟钝之悲。只是，当我在他面前的黑板上写下自己奇怪的解题方法时没有想到，在我坐在文科班记录下这些琐碎时他戴着第一的帽子坐在理科特尖班里研究牛顿的脑袋究竟如何生长。牛顿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可我却是踩在航头上的头上的地板上，慢慢说服自己不再恐高。

终点。

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就像未来无法预料，于是在C中就下了车，但确实也不想知道终点到底在哪。漫无目的地在双流城里游荡，像被抽了灵魂的木头。装作很熟悉这里一切的样子，一点也不慌张。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交接，却没有小说里主人公的迷茫——不知道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其实我只要找到８０４Ｂ就好，那样，我可以回到我唯一的栖息地——Ａ中。

Ｃ中，机场专用通道，西南民大，Ａ中，一切又回到原点。我说这是一次填补时间以及空间的短暂旅途，而航会毫无疑问地说这是一次位移为零的毫无意义的机械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