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那香脆的瓜子
昨夜的暴雨已用金色的和平为清晨加冕,而今的我们的确住在快乐中,如你不信,听我说说那香脆的瓜子。
我认识陈爷爷是在一年前的黄昏,那天虽说是冬天,但太阳却出奇的光耀,我走在斜阳的树阴下,样子看起来是有心事的,我就那么一直走,在恍忽间,我突然注意到路旁的大树下那位安详的老者。在他身旁,一个小火盆,一个小木架,一个簸箕,上面装满瓜子的塑料袋,而且瓜子还大大小小都有——可以说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小粒的瓜子,如此特别的模样。那瓜子分明是自个儿炒的,特别是让我生出古怪的感觉。老者身材高大,那双大棉鞋,一看就叫人知道:它来自久远的年代,衣服和裤子看起来穿着不少,头上还有个大棉帽,一身简朴,坐在凳子上的他看起来分外有精神,那样子好像游遍了全世界后心满意足地回到故土时的安详,以后一直就是这个样子,那样子不像是那种为做生意而做生意的主户。于是,我走近他,不由自主地从包中拿出五元钱道:“我要五角钱的瓜子。”他微微一笑,慢慢抓好,然后一称,恰好!我二话不说,接起袋子等着退钱。“你这个样子有心事的?在这个年龄就有苦瓜脸的,你还很年轻!”他边说边数钱,我愕然无语。我问:“爷爷姓什么?”他毫不犹豫道:“我姓陈,你呢?”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在那个不朽的黄昏。
此后,我至少每个星期抽一次空去吃陈爷爷的香脆瓜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陈爷爷的瓜子并不是那么可口,但我却很乐意去吃,要知道那是陈爷爷千辛万苦,爬到荒山上栽种得来,虽然不大粒,但非常饱满,跟老人一样充满精神。
一次,陈爷爷把他的家事告诉我:他小时候家里很贫穷,直到文化大革命期间,他独自离家,来到此地,然后定居此地。他三十岁才结婚,之后有三个小孩。他那时候几乎每天都非常愉快、安心。他去打工——修铁路、铺公路、给别人家砌房子。尽管每天都很累,但每次回到家后便会精神爽朗。他总是对自己说:等到最大的儿子满六岁时,他将从此对他们严格管教,就像在军队里一样。然而,尽管很严,但大儿子好像自打小时候起就没好好听过他的话,一直爱打架、闹事,最后当了个歌舞厅的老板。但他不喜欢,当再大一点的老板他都不会动容。二儿子在小时候还是算听话的,可是上了初中后,就一直喜欢摩托车,现在成了个小摩托车老板。三女儿一直很听话,但到了高二的一天,她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把肚子吃坏了,忙上厕所,等回家后便是超了规定时间二十分钟,他一气之下打了女儿,女儿的脸已被他打肿了,结果女儿跑到外省姑姑家上学,一直都没回来。现在两个儿子虽然离他不远,但他们总是忙,来不了。其实陈爷爷最清楚,他们小时候吃了陈爷爷不少苦头,是不想来罢了。而陈奶奶则整天和那些老太太们打打牌、跳舞作乐,跟本不管陈爷爷干啥。
“我成了快乐的单身汉。”陈爷爷说。
“你不孤独吗?”我说。
“习惯了,开始也孤独,也想到死。”陈爷爷说,“可是时代变了,人也就变了。”
“陈奶奶寂寞吗?”我说。
“陈奶奶找到了属于她的快乐。”陈爷爷说。
我的心反而沉重起来,仿佛觉得这个“快乐”蕴含着几分无奈。
一首歌忽然回荡在我的脑际——“常回家看看”,那是一曲多么动听的旋律啊!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听懂它的意思呢?
慕然回首,陈爷爷已经融入如注的人流中,他的心能融入如注的人流中吗?我不知道,但我只有一个念头:每个星期抽一次空去吃那香脆的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