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家乡
三月的家乡，大地的绿装还未完全披整齐时，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沟边路旁，已是百花争艳了。粉红的桃花，蓝色的梧桐花，黄灿灿的油菜花……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儿，姹紫千红地绽满枝头，竞相开放，构成了家乡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儿时的我，每月在花草丛中嬉戏玩耍，在花儿飘香的路上上学，回家，但从没在意家乡的这道风景线的美丽.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三月，如牛毛般的濛濛细雨每日里下个不停，可那季的花儿却比往年开得更灿烂无比。连我这个从不在意花的人也感觉到了它浓郁的香味。在每天放学的路上，我都会看见一个清清纯纯的女孩，是邻村的，与我同级不同班，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肖娟，在细雨飘飞的花丛间流连忘返。
在一个雨下得比较大的傍晚，我夹着书包，头顶这一片荷叶急匆匆地往家赶，远远地看见她如雕像般地站在雨中。
“嘿!”我禁不住好奇地走近她，“肖娟，在干什么呢?还不快回家!”
她头也不回，依然凝视前方，似乎所有的意识被前方某种东西牵制住了。好半天，她才幽幽地说：“你看，在烟雨朦胧中，这些花儿开得多美哦!”
我驻足凝视，真的，在风雨中，那灿烂的三月花真是别有一番风韵。
“烟雨朦胧的三月花，真美。”她喃喃地又说了一句……
原来乡下的男孩和女孩虽然熟识，却从不在一起说话。从这次风雨中对话开始。随后的日子里，我和肖娟经常一起上学、放学，经常一起在风雨中观赏三月花。慢慢地，我们开始无所不谈，什么人生、抱负、理想、文学、天文、地理、历史，甚至日常琐事……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东西让彼此间的话题共生共存，显得格外亲切和谐。我明显感到在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滋生是青春的躁动抑或是朦胧的期待说不清又挥不去……
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的小路上，她出神着路边地里开满大片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发愣。“一个人若是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美的环境里，那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由衷地赞叹：“这里真是太美了。”
于是，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傻傻地说：“肖娟，我们哪儿也别去，一辈子守在这里，好吗?”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里满含着期待。“这里因为有你，才变得更美。”
她笑了。笑容就像这三月的桃花般的灿烂美丽。然后，她低头不语。
日子就这样在弥漫着欢乐的花丛间，在朦胧的期待中渐渐地远去。
高中毕业，我们双双被挡在了神圣的殿堂外。她在正阳卫校干起了临时实习生，父亲给村长送了两瓶茅台酒，我到了村小学任教师。当我们的关系公开后，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实际上在我的心里早已默许了她这个新娘。只是，我想等到来年，当美丽的三月花再度灿烂的时节，我才迎娶我新春最美的新娘。
可是，当美丽的三月花再次绽放时，我却连她的影子也没看见，我期待，盼望，直到三月花鲜艳的花瓣完全凋谢在风雨里时，我才知道她已跟一个在民政局工作的人走了，我震惊，愤怒。难道多年来付出的真情就不如别人的一个工作?怎能说走就走，在她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就算判死刑起码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在美丽的三月花季节里，我的心变得支离破碎。同年11月，我和同村的二狗到南方打工了。让我离开了这片生我养我，令我欢乐令我伤心的地方。
从此，每当三月花盛开的时候，我从不回故乡。
六年后的一天，贤惠、善解人意的妻怀孕了，被母亲用种种理由接回了故乡，再过一星期便是她的预产期，我不得不向上司请假，在花季的三月踏上了家乡的土地。不知道天意还是巧合，当我到达故乡小镇时，阴沉沉的天空中便飞起了毛毛细雨，更巧的是乘坐的出租车在小镇与村庄的唯一公路上被村人挖过的一条沟挡住而无法前进，我下车正准备步行回家，当打开车门的第一眼就看见因让车而站在路旁的她。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我圆睁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站在雨中的她一脸的惊诧，嘴微张着。“哦!阿保，你好。”好半晌，她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冲我笑了笑，“回家探亲了?”我无言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从记忆中老成了许多，憔悴了许多的女人，我问自己，这就是那个让我曾经魂牵梦绕的女孩吗?这就是那个不顾一切选择了做民政局家属的心上人吗?我困惑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因为雨天的缘故，路上没有行人，在烟雨濛濛中，故乡的三月花依然姹紫嫣红地开放着，迷人而又灿烂。微风吹来，花海如浪，淡香悠扬。我们在细雨与花香中静静地走着。虽然先前作了思想准备，但鲜艳的花儿依然灼痛着我的双眼。她切一直低着头，专住地看着路面—在满是泥水的路面上落满了凋谢的花朵。偶尔不经意地抬头看一眼路旁的的花丛，迷濛的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前面已到了分手的叉路口，她终于停住了脚步，深情地望着我，脸色凝重而语气严肃：“阿保，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人生就像那一次性的不可更改的试卷，不管对与错，既然选择了，我都会对我的选择负责。”她转过头，凝视着风雨中一望无际的三月花，幽幽地说：“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早已结束了，可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风雨里，这样的花丛中，静静地陪你走一段，为我们曾经美丽的梦想彻底结束而告别。”她笑了。在我的眼里，如今她的笑就像这风雨中的三月花般显得如此凄美。“今天，上苍终于了我心愿，此生再已无憾事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里，除了真诚，还有点点泪光闪烁着，我相信我的眼里也潮湿无比。可我能说什么?讽刺她，嘲笑她，还是安慰她，鼓励她?泪眼迷蒙中，她转身快步离去的身影很快被雨雾包围。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保重吧，朋友，愿你今后在人生路上一路走好。”
一阵风吹来，如烟的细雨中三月花漫天飞舞中……
张子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