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春节,本是一年之中物质享受最为丰饶之际,也是童子们顽耍得最欢愉的时刻,於我,却总是不相宜。
我素来不喜这热闹却疏离的气氛,更不喜若有若无的攀比。寒假,熬受了所有春节的“磨难”,节末,母亲竟提出要举家出游一次。
返程的火车是六时出发的,正值饭点。午餐虽用得迟,车上也胡乱塞了些干粮充饥,但抵达家中已近午夜,腹中早已空虚,大有“肠中车轮转”之势。杭州夜雨绵绵,一家人皆是饥寒交迫,竟有行道迟迟,载渴载饥之感。好容易坐下来,母亲竟取出一簿极厚的口算本甩在我面前,用目光炯炯地逼着我。甚至是往常最疼爱我的外祖父母,也不过扔下一句比雨丝还冰冷的“好好做”,转身走进厨房。
饥饿、寒冷,满腹的委屈与几天来的疲劳在那一刹那被那冷而利的目光点燃,使我如鲠在喉,泪被刺痛得充盈了眼眶,却被我的倔强逼回。我赌气地一笔一划答着题,心想着再没胃口用晚餐,撕拉一声,纸竟被我划破。双手冻的微微颤抖,笔下的字也全无往常的端庄,好像一条被冻僵而含着怨怼的蛇。
一声清脆的陶瓷碰撞声,打破了空气中我潮湿混杂的情绪,温柔的香气四溢,我满腹碎裂的委屈好像无用的纸屑,一文不值地落下,消失。霎时间,不吃晚餐的决心立马土崩瓦解,米粒金黄的色泽似乎使我灰暗的世界都亮了起来,就连那声好好做,都变得温软明媚,富有人情味。搛一箸虾油鸡,咸鲜鱼露浸渍的鸡肉依旧雪白软嫩,埋在蛋炒饭内片刻,带着余温和一筷米粒吞下,鸡肉不肥不柴,淡而鲜明的咸味,鸡蛋混杂油的温柔香气与江南稻米的甜糯,融合在一起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这样的虾油鸡,这样的蛋炒饭,只有外祖父母才烹得出来。再平凡不过的一粥一饭,也胜过春节里筵席上的鱼肉。
我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和腾腾的热气,不知何时他们的脊背已经佝偻,黝黑的脸上已经满是沟壑,心情,再次复杂起来:有心酸,但更多的人是幸福。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也许正是人生的写照,但风雨微尘,也会留下痕迹。
或许世间,撑伞守候风雨的人,也不在少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