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小波《白银时代》有感

很多很多的人来看我，对我银光粼粼的面容赞不绝口，然后对他的逝世惋惜浩叹，最后还是纷纷散去，留我一人在原地，茫然微笑着对那一份清澈波心。

这是1997年，小波默默独去的那一年。那时，我以《白银时代》的名字，为他赚回“中国当代文坛最美的收获”的微笑，他却看着我穿戴好一身银影，然后只留下浪漫波心就此离开。我不知所措，他的妻静静的思考，然后像他以前一样，轻轻写下“日本人爱把人生喻为樱花，盛开了，很短暂，然后就凋谢了。”然后怜惜地望着我。

我只能静默不语。

我一直都不懂她，作家“因为他们感觉自己的创作枯竭了”而在艺术中离去。可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清新睿智，留下的举重若轻，留下的怀疑批判，留下的宽容人性，就像他懒散瞳孔里那些一闪即逝的幽暗的粼光，游弋在智慧的巅峰。“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留在我身上的银影分明就是一种社会主流之外的另类判断，挣脱了旧道德的枷锁，膜拜着真实的内心。那些和他和我志同道合的朋友，法国的玛格丽特·杜拉斯、瑞士的黑塞、捷克的米兰·昆德拉……都如他一样，是浪漫骑士，也是思想智者。

不，不要以文学来称呼我，“所谓的文学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文化。”也不要这样的推崇我，这一切，都不会是他想要的。

我一次次沉溺于对他的追忆。想要探索他绚烂的灵魂，想要明了他所遇所求。其实有什么好想的呢？他粗犷的脸庞配不上他撩动心弦的文字，他高大的身躯装不下他睿智敏感的情思。“这个世界是银子的！”他预言贫乏到只能以这句话来为我的银甲装点，我还想什么呢？你们又留恋他什么呢？如果真如他所说，“我尊重的作家是独特的一群，可以用perfect来形容”为何我并不能揭示出来。就算我顶着《白银时代》的名字，就算我是他的宠儿。我所记录的，也只不过是他不羁思想中一个稍显荒诞的未来世界，是他在某个温暖的下午或是听雨的深夜让自己的血液以一种晶莹的姿态流出，漫延纸上，用钻石般的声响来告诉世人，我的身上，不止银影更是一片波心。

我想，背负着这样一个他上路，我是永远不得安宁了。明明在劫难逃，却也心甘情愿。我是他的孩子，就象所有的儿女崇拜父母一样，我迷恋着他思索的侧脸，他固执的文字。对于他自由的近乎放纵的文风，我又是难以掩饰的嫉妒。我的身体里有一切，有他于某个瞬间捕捉的微妙灵感，由他酝酿了光载的社会心绪；我又不能解释关于他的一分一毫，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动词。我是被创造出的完美的思想矛盾体，却又有着文字的和谐统一。这种交织，迸发出一种迷人的魅力。浓烈的红，绚烂的金，碧茵的绿，深沉的黑……都不如我——他用波心所织就的一幕银绸，在嬉笑怒骂、柴米油盐中，用波澜不惊的姿态，夺尽了智慧的色彩。我终于能够了解，在他所赋予的荒诞下，究竟隐藏了怎样清澈的心境。

时光水般流过，很多很多的人来看他，对他惊为天人的聪慧赞不绝口，然后对我的瘦小精短品位不断，最后仍旧不肯散去，和他一起在原地，优雅微笑着对我的银影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