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枪的自述
是夜,暴雨如注,我就躺在这血水雨水与土壤交融的地方,与无数个倒下的青年人一起,呼吸愈浅,体温愈凉心中却终于重获解脱我是一把日式南部式手枪,经过工厂几千道精密的流水线加工后,我的枪杆致密油亮,板机精准流畅,弹夹光滑坚实,击针刚劲有力。我自恃于我的外表精致,性能优越,窃以为这世上并无我不可击中之物。我和我的兄弟们气宇轩昂离厂之前,厂长少将佐藤先生眼角几近眦裂,大声嘶吼,在我们面前宣誓:你们的每一次射击都是指向打破正义的暴徒!你们的每一发子弹都会被用于保卫祖国的正义之战!年轻的我按捺不住胸中涌动的家国情怀,暗暗发誓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在守护祖国与正义的土地上。 第二天,我被派遣与小分队来到一个青烟罕见、草木萧疏的小山庄。小队长一脚踹开了一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一摇一摇地大踏步走进黄土地的院子,扬起下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便双手背后,向屋内大嚷,有什么吃的喝的赶紧送出来地,要不然小心你们的人头!一个小脚的老婆子步履蹒跚地迈出农舍,拄着拐杖,向着小队长度着极碎又极密的小步走去,一面走着,一面说着,声音激动得颤抖,你们这些东西,还我老头子!还我儿啊!我开始眩晕,为什么我看不见这奸恶老太太对我们国民的折磨,却看到了她眼中家庭破碎的绝望凄凉。 我们提前归队,我恍惚得出神。我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己跨河渡江来到了什么地方,也想不明白脚下的黄土究竟归属何方。为什么长官的神情同我们弟兄们的不一样,为什么恶人奸人的眼中会有如炽的目光第二天我又上了战场,曾经不可一世的我如今却根本无法瞄准任何一个目标,他们倒下后又站起来,我的一发发子弹在他们眼中是那样渺小,徒劳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射的子弹击中他们的身躯,一双双炽热的眼睛永远合上,喷出的热血祭撒了自己的魂魄,数万英魂,天地为墓。我拼了命的挣脱那个魔爪,想冲入泥土祭拜被我击中的魂魄,太难太难霎时间,漫天尘卷,腥味四起,一声震天的轰鸣之后,瓢泼大雨倾盆。 那双魔爪的主人被刺中,松开了捏紧我的手,我终于脱下弹夹,仿佛得到了解脱,同对面的青年人一样俯冲向地面很久很久过去了,暴雨试图冲刷着与黄土地交融甚深的血迹,只是徒劳。我不求这黄土地能够原谅我违心犯下的错误,我只希望我的长官能够还我和我的弟兄们一个真相,能够给这片黄土地上世代栖居的人们一个道歉,这不难,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