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

乡村的夜向来静寂，浓重的黑色掩盖了村人的鼾声和梦呓。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内，稀释了太过浓稠的夜色，我赤着脚坐在门边，隔着细小的门缝偷窥着屋内正在低声交谈的大人们，昏黄的光线使我无法看清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听到了很轻的抽噎声，和一些关于爷爷的事。

皎洁的明月下，只有那潺潺的小溪，还在安详而不知疲倦的流淌……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支起耳朵探听屋外的动静，却只听到奶奶一声长长的叹息，继而有脚步声响起；我侧过身子，睡到床的另一边等着奶奶进屋抱我睡觉。我的心“砰砰”地跳着，不是慌张，反而有一点兴奋，像一只小鹿在心中乱撞。

记得以前，爷爷总是会在我睡觉前给我讲些有趣的故事、奇闻，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直到我安然入睡，爷爷才悄然离去。

门被推开，一阵凉风倏然飘来，奶奶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看着“熟睡”中的我，只是轻轻叹气，轻声说了一句：“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你爷爷对你的好啊。”

然后躺下，搂住了我，我想要挣脱，却惊觉脖子上有凉凉的水滴，便不再动弹，安静地在她怀中熟睡，就像爷爷抱着我那样。

正值盛夏，早上的阳光虽然还不至于太过灼热，却还是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用手捂住了眼睛。蝉鸣声如一波接一波的浪，不停地拍打耳膜。

我孤身一人在这安静的土路上走，这条土路并不平坦，雨天里踩出的坑洼如同我当年掉牙时的齿洞。阳光愈加强烈，照得地面白花花一片，有点晃眼。脖子后面裸露的皮肤开始有了灼痛感，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急切地想投入到小溪的怀抱。

我心里充满了兴奋，仿佛这过程就是一场冒险，目的地就是小溪，我脸上挂着笑，因为想到可以让清凉充斥全身的感觉，我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

我经过一片玉米地，玉米已经长到我这么高了，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还记得我和爷爷去这儿割杂草的时候，玉米只长到我的半腰儿呢！

阳光下青草的气味弥漫开来，辛辣而呛人，我的眼睛也因此而热泪盈眶。我还真是个小孩，八岁生日都还没过呢，尽管我会背几首古诗，也可以计算简单的加减。想起昨夜投入奶奶的怀抱，那么温暖，却那么短暂。

我呆呆地坐在溪边，清澈的溪水还在那潺潺流着，可早已物是人非。有两只白鹅浮过来，白色的翅膀拨开一层层涟漪，这一切是那么美好，我儿时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这时，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爷爷教我的第一首诗。

我轻声地吟咏着：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小溪的水拥抱着我，像极了陌生却又熟悉的爷爷怀抱，也像极了被岁月无情流逝却又充满诗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