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田间的一生
春天里,田间绿意一抹在天地间展开。金线铺落田间小路,蓝天碧波洗净凡尘。山绵延不绝,矗立青天之间。山间有树,树间见山,自叶缝里细细地瞧去,空气里的蓝色,竟如此明显。
桃花带粉,杨柳叶青。肥胖的麻雀走在泥地里,猛然扑腾,不知扇落了几粒香土。
然而此时先引入眼帘的却是天下一片鱼塘。荷花在春日还未绽放开来,荷叶也并非如同荷塘般密密排着。一条鱼从水里跃起,在光芒下闪过一丝清亮的银线,划过一片片撑着金与蓝的手掌,跳进又一段蓝色。这里的生命源自青色,又回归于青色。泥土连带着眼睛一起沾染上。蓝色和绿色在一起仿佛发酵似的越来越浓,愈浓愈香醇,愈醇愈厚重。
天上月意起来了,天下绿色褪去了。月亮还没镶在片片薄纱里,已有一轮月亮在水面上升起来——缠脚布拉下,用脚轻轻荡起一朵朵水花,一片片涟漪。如此的脚其实是极美的,三四寸的金莲,有如跳跃在青土上的新月。这狭长的小脚在白天禁锢着,此时在月色里才终于得到解脱。雪白的脚丫即使是在满是肥沃土壤的地里走过,也依旧是白白嫩嫩的,活像六七月地里间的莲藕。这双勾月的主人眨一眨眼睛,双脚翻飞间映月花开,飞飞扬扬,扬扬洒洒。为什么只有黑夜尚才能包容这一种美丽?黑夜既然给人以沉睡,为什么上苍又一定要赐下这一片灵气?山分明在黑夜中沉往地里,那为什么这是他才睁开宛如姑娘般清秀的眼睛?
这张双脚的主人眼里也流转出一片光华。
月色清辉是从未见过的,入眼去,竟令人吃惊。鱼塘被清辉浸润,小径边上的葡萄藤架被闪烁的光芒照耀着,在绿油的天地里撒下纤弱的影子;空明月色的壮丽下,薄雾里弥漫出香透了的情感。一层薄霭,——被月光穿过的,被月光染上银色并且使之发光的白色水蒸气,在河岸上和周围浮着不动,用一层轻而透明的棉絮样的东西遮住了水渠的回流。
当三月的梅花落满了南山,该不该拾起一片枯黄的香魂?当八月的蟋蟀入你床下,我可曾在静夜里和他攀谈?当十二月的雪落在这片青色的土地,我能否于雪中寻火,并用心底一片温润纳它入怀?
赤着脚踏过这样的一生。花前月下,披星而归。奔跑在田间泥泞的路上,赤着双脚,踏上竹叶,风过竹林,翠得明亮——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淅淅沥沥地在竹林里跑过,竹叶青,地儿青,踩上去好像比想象得更加柔软。脚上已沾了些湿润的泥土了,但还是不知道疲倦。过了竹林,又踏上不远处种油菜的地里。白天,这里且是青杆子衬着金黄的菜花,然而月光下却全然不同,一片颜色都相互混杂,再分不清你我,成了一片翠绿。
她飞过这片土地,又奔过荷塘,驻足看巨大的蓬叶;又奔过小溪,为她的清丽着迷;她甚至还爬上过一座小小的山丘,溜上树,坐在树杈上数远方的星星——
有没有人愿意这样赤着脚踏过他的一生,怀日而出,戴月归回,赤条条,了无挂念,如一条畅游在水中的鱼,亦或是倒映在水里的云?
天色快明了。
那是看着欲要发白的天,又是多么想——想——想变成水,上善若水,水为上善,养万物映苍生,来自天上,回归梦里。水如明镜,明镜似水,看得到青黑的眼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