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
几年前,我去过天津,在乡下,那儿的老铁树挨家挨户地种着,谁家的开花了便传得神乎其神,说是开天眼,要降福给这家人了,也正好,我还真碰到几档子这样的事,于是在城里就传得沸沸扬扬。大户人家的祭祖土坟也都要摆上两盆铁树,一半是祭祖,不过依我看,多半是求福减灾用的,至于其它地方有没有这种说法我就不知道了,更是不屑知道,毕竟我不爱走南闯北,走过的地方也不多,至于去天津,也不是闲着空才去的。
能记起些东西便总终是好的,可我不愿再提这铁树的由来,更不愿因此而颇有感慨,且不说劳神,心也难以沉下来。
嘉兴的一个朋友从外国回来,知道我正在养心,便送来一张土耳其式的旧品油画。以中国画师旁题,纵卧有一身半位。正堂门对面的《打虎》便就此被我收了起来,虎画横卧也有一身半位,或者可更长,以大别山殊有木质为料,纸面油光而有活气。祖母入嫁时便有了这副画,一直留到现在。正堂门内盛着各宗家宅门的名谱,以奉天为名,有对日献祖祭祀之用。父亲固来不爱玩赏这些旧时的玩意儿,他说死的终究是死,可活的还在,便把《打虎》卸回随意搁了一处。直到隔年出外打工,才被爷爷翻出挂了起来,他说终是旧的经看,我也欣欣点头随笑。
再想起些东西,已经是长大后了。
终是旧的经看,但旧的却早已死去。因为他们本来都在才要留吗?或者改变的依然很美?我——一无所知。
我时常思考对于选择是否我一心无愧,是否我一心无怨。他们本来都在?还是我真正改变了呢?我——仍一无所知。
这段时日,家里闲得慌。心里便更容不下些许杂屑。可每每我运神到那儿便总要一番挣扎。也许爷爷是对的,终是旧的经看,可我对铁树的批判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锐利,反而对土耳其式油画心有独钟。或许,只有当我失去它们,一切才会清楚地像水那样,惹人喜爱。
如果有一天,天变成了绿色,它依然美,因为——守护它的星辰从未改变。
如果有一天,清淡的雪藏进了外墙的蔷薇,不要扫去,捂着它,让它饮吧,因为它曾经来过。
终究是要爱它们的,可选择就真是美的——不!
我从没有愧过,从没有怨过。天还是蓝的,如深海死了一般的蓝。可是当我再次仰望时,不再有天,不再有云,也不再那样的蓝,因为我看到的只有我自己,一个无须选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