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
多情的季节里,雨总是缱绻的。街上人们打着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伞,路过一座座商店,煞是好看。
我也有一把伞,不大,不小,刚刚好。
天忽地暗了下来,无边的黑暗席卷着万家灯火,只留下短短几盏在风雨里飘摇着。一枚秋叶和着风坠到我耳边,给我卷来一个信儿。
我细听这沙沙声音,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步伐不断交错着,雨把它们勾勒得格外清晰。
我与父亲这样漫步着。沉默不断发酵,却又蔓延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父亲用他那臃肿的身躯挡着风,坚实的膀子强健有力,围成一堵不可侵犯的墙。他一手搂着我,布满老茧的手指尖牵着丝丝宠溺,似乎如飞的健步都刻意放慢些。他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衫,甚至有些粗暴,但眉间的沟壑里写满柔情;他还有一只手握住伞柄,又不断向伞把上攀着,好像怕失去什么似的。怕着怕着,他搂我的手更紧些,又毫无征兆地滑下来,偷偷把我手藏入他温暖的口袋里。他自个的手又在口袋里揉搓着我的掌心,大大小小、周周边边都察了个边,试图用这样的摸索来关切到我的一丝不对劲——这是他探询的眼色里明摆着的。我确乎是手脚冰凉,这一年四季都毫无疑问。可只要他在身边,我们的手就会达到一个平衡点——也好,我不太冷 ,他心也不过热。
在他那近乎封闭的口袋里,仅存的一点风也被他宽厚肥大的手掌无情地挡住了,我因此得到一个密闭、狭小、温暖的空间,让我的体温寻到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而他却任凭他的冻疮在风里尖叫。
父亲的伞无疑是向左微倾的。可空气终究是湿冷的,刺目的风夹杂着小沙砾向我右边这堵墙打来。我仿佛看到,他被风沙侵蚀着,侵蚀着,白了华发,负了年华,又被吞没在黄土……
心里猛地一紧。家就在前面,我闭眼,跑进去,吁了一口长气。
举起眼睑抬望,才发现我走了一路,这把伞就挪了一路;我被护了一路,这把伞就被滴了一路。
我的伞,不大,不小,刚刚好。
雨很冷,心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