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点过去的时光
如果能够偷走那段已经过去的时光。那么现在我必将不会如此叹息。
时间一直行走,自己唯唯诺诺如影随形。被时光一直载着向前、向前,每每回头看都有会发出感叹。或缅怀或庆幸,或追恋或不舍。只是有一段回忆被覆上稍显沉重的深色。可惜它一度带着橙黄向我传递着我永远的过失。
真想做一名小偷,将那段记忆拿到眼前,翻阅以及经历,再去体验永远不会回来的,爷爷的爱。
爷爷家的后院有一大片浓绿的橘林,每到秋天总是黄橙橙的橘子挂满枝头。它曾经伴着我出生、成长。直到我可以独自爬上树去摘下橘子吃时,却就此荒了下去,没有人去照看。
因为爷爷的去世。
我始终觉得,关于爷爷这部分的记忆,不够完美。记忆中爷爷总是温和着、谦让着陪伴着我,而我却连他的一个小小诺言都没有予以兑现。
只是一幅未完成的画而已。简单到几笔就可以勾勒出,却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爷爷是个老中医,也是一个农民。他很瘦,但是每次干活从来不肯他人插手。每次他抱我的时候,总感觉到这个怀抱散发着能够渗出汗水的浓浓爱意。
他总是会将最好的橘子给我摘下剥开,我也总是心安理得地吃着,不亦乐乎。每逢秋高气爽时,爷爷家种的蔬果总是我第一个享受。除了橘子,还有葡萄、木瓜、柑子、南瓜……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招待,却每次都能享受到。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心存感激,只是一味地挥霍、挥霍,连“谢谢”都是客套而又随意。
依旧是一次回老家,爷爷照例送上新鲜的水果,寒暄中无意间提起我最近的状况。爷爷一直是以我为豪的,见我谈起我喜爱画画时,便笑着说让我画一幅后院的橘林。
我自然是满口答应,点头如捣蒜。
那日回家的时候,爷爷站在小路前送我。他半开玩笑地提醒我不要忘了那幅画。
我大声地说“放心好了!”
也只是说说而已,因为一到家就忘得精光。甚至吃着老家的橘子也没有想起来。
第二次回老家,一看到爷爷突然又想起来这幅画的事情。装作很着急地说“抱歉我忘记了,下次一定带!”
爷爷摸着我的头说不着急,慢慢画。说罢又带我去了那片橘林。
那是多么美的橘黄叶绿啊。我贪婪地看着吃着,享受着空气的清新和爷爷的爱。这一次时间依旧飞快,回到家的时候,却似被诅咒似的又想不起来这件事。或许是潜意识的懒惰和不愿回报,我依旧没把那幅画放在心上。
有了一次的“下一次一定”,就会有更多次。于是,下一次、下一次的下一次,接踵而至,绵延不绝。我总是敷衍,爷爷总是微笑着说不着急。接二连三,反复无止,竟给了我麻木和懒散的理由。每当心血来潮拿起画笔时,都会被那句“不着急”缓和了心态,懒懒将笔一丢,收起空白的画纸。
于是画纸就这么一直空白着、空白着。直到我快要把这件事忘干净的时候,爷爷重病的消息传来,爸爸打来电话催我去见最后一面。
不算是“晴天霹雳”的消息,却在瞬间把我的思想掏了个空。没有哭却异常冷静,坐在车上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就像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无可逆转地滑翔而去,以一种令人叹息的姿态。
不想再去描写看到爷爷时候的样子。只记得当时的心情不是悲痛,是真真切切的害怕。害怕什么呢?亲人的离去,时间的迅速,生命的消逝,还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连“对不起”也如此卑微。
连“等等我”也如此苍白。
所有的话语在那时都变得无力,我只能看着爷爷最后睁大的眼睛,听着他最后的呼吸,握住他的手感受最后的体温,呼唤着最后的“爷爷”。
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烙上了“最后”的印记。
我没有掉眼泪,只是心已经很沉很沉地坠了下去,没有丝毫力气去想任何事情了。空虚和茫然比痛苦更为汹涌地涌来,将我重重地卷进往事的大海。无力反抗。
葬礼我没有去参加。因为爷爷去世后我得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成天昏睡无法进食,偶尔听见妈妈的哭声。
我在想,爷爷一定是在惩罚我吧。
但是却又想到看过的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话。
“神说:我治愈你所以伤害你,爱你所以惩罚你。”
所以。
爷爷是爱我的。没有人可以怀疑。
三年过去了。那幅画,我依旧没有动笔。
因为我觉得,怎么画,都没办法画出足以回报那种爱的画来。
那样淡然且深远,平实且伟大,独一无二且无法重来的爱。
那片橘林早已无处可寻。
那种爱也已经随着时间而沉淀。
这段日子在记忆中无疑是最沉默的过去。站在时光中回望的时候总是会被微妙的细节刺伤,那片橘林,那些水果,那个拥抱,那句承诺。全部都幻化成了细小的刺,根根纷至沓来,却不想回避。欣然接受,宛若洗礼。
总是在这种时候,恨不得自己能淌过时间的洪流,拨开空间的阻隔,偷一点已逝的时光。用这种手段,为这已经无法弥补的沉默时光,填补上心中永远寂静的内疚。多么希望能够就此回到那一片清香的澄黄之中。坐在树上,拨开浓绿的树叶,摘下一个橘子,递给树下的爷爷。
顺便递上绘满灿烂金黄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