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
山静默得没有一丝气息,一座连一座,原来像泼墨的画,现在是封闭的城。
跟着父母回乡探亲,远远就看见爷爷奶奶踱着脚等在村口。接下来的几天,陆续见到的多是可见银鬓的邻舍,他们每天准时吆喝着牛出现在山坡上,未曾听到传说中悠扬的笛声,更无处寻觅牧童清朗的笑声。冷冽的风刮过,只听到牛踩在泥土中又拔出来,然后发出愤愤的“哞”声。
不知是哪家的叔叔回来了,来不及好好吃一顿老人们早早忙前忙后准备的菜肴,只叮嘱了几句身边那个懵懂的孩子,便搭上摩托车进镇了。是呀,时间真紧,还要转车去城里。门边的孩子玩着手指,时不时抬头看向空旷的前方,那眼神,竟让我想到几天前村口的爷爷奶奶……
有人低头听见了鸟在喑哑的低唱,看到太阳无力地坠在山头,炊烟四起时,终于将沉重的锄头靠在了墙角,叹息着望向山外面发出的诱人的光。山外面,又有多少人在仰着头凝望这样的乡村生活。或许,正是因为低头、抬头的一瞬间便决定了风景的价值。此时突觉《围城》中的那句名话,改过也是十分应景----农村是一座围城,城外的城市人想进去,城里的农村人,想出来。
村里的“壮丁”被山外诱人的光抓走了,却是带着逃离感庆幸着,逃离了只有四角的天空,逃离了走不完的泥泞,逃离了捞不上富裕的网,逃离了一辈子为之弯腰的土地。外面的霓虹比山里的月光耀眼,发动机的轰鸣更能叫醒年轻的心脏,那一张城市居民的身份证能让自己站得更直。至于土地,现在该是种玉米还是花生了呢……
而土地上一季又一季的白雪,不知又埋葬了多少老人年轻的过往。
有时,看到老人们坐在田坎边上抽着皮烟,朦胧的眼望着这四四方方的田地,总觉得像有千言万语隐没其中,轻轻-拍打着土壤的手,写满了弯曲无尽的依恋。有人说,农民是没有话语权的,土地的沉默就是他们的性格。粗犷,却深沉。
也许因为习惯,也许因为习惯中我们无法体悟的情,老人们宁愿坐在天然柔软的“沙发”上抽一杆自己种的烟,眨眼间,一生就这么过了。只是那颗时而孤独的心,一直在等待着,日升月落,播种收割,眺望,燃后沉默。
那些青葱的少年们,带着越狱一般的决心要翻出这座山,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向前奔跑着,却总是忘记,在身后哪片广袤的土地上,种着一朵、两朵快要枯萎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