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男孩

他和我一般高，却轻得像只猫；头发蓬松着，发丝软软的、香香的；眼睛很亮，在我看来里面藏了萤火的光；脸蛋嫩嫩的，仿佛能吮出汁来。

他自小体弱多病，大人管教得很严，只能偷偷和我玩。“咚咚――”听到暗语，我想他一定是站在石头上按门铃了，便“蹬蹬蹬”地跑去开门。“叮叮――”我说完暗语，就把他拉进屋里，“走吧，我们去玩。”我们像脱缰的小马般欢脱，自由地在屋里闯。

一会儿，我和他跳上床，用被子捂住头，把身体蒙在里面，双臂举过头顶扮鬼。“鬼来啦！哦……别跑……”我们扭成一团，一起歪倒在床上。

天黑了，他的妈妈还没回家，我们坐在长椅上数星星：“……两颗、三颗……十六颗……”数到第二十四颗时，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滑下，砸在石板路上。“妈妈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他把头埋下，勉强挤出笑容，“妈妈很忙的……”我伸出手：“去我家吧！今天晚上吃馄饨。”

……

盛完馄炖，他端着木碗乖巧地坐在餐桌旁。“尝一尝，没准儿是幸运的那个。”他夹住一个，轻轻咬一口皮，里面浓郁的汁立刻涌出，露出鲜美的馅儿。

“我第一次吃用豆皮包的馄饨。”他说。

“你们家用面皮吗？”

“不，不是……我们家从不包馄饨。”

那一刻，我觉得他的眼眸像泉水一样通透，又像星空一样深沉，仿佛无尽地诉说着寂寞与孤独。

后来有一天，他坐上了轮椅，可我还痴痴傻傻地冲去医院缠他。阿姨偶尔出现在病房，可更多的时候是我和他在医院的公园里玩。我走在他前面，把身子转过来倒走，他就在轮椅上望着我。

“昨天的动画片播了吗？”

“唔……动画片不是每天都播吗？”

“那……你吃饭了吗？”

“唔……我不是一直和你呆在一起吗！”

“对啊。”她见我冲他眨眼，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轮椅停下，转过头。“我好像不能和你一起玩了！”我还没开口，他急着解释，“我妈妈太忙了！我要去爸爸的城市读书、治病。”他眼中星辰发着的光变得微弱了。

我依然没开口。“对了，我叫裴新。”他把头微微向右转，眼里闪着泪花，随着口中喊出的名字，他的嘴一点点上扬，念到“新”时，绽放出像发着光一样亮晶晶的笑容。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对话，只是我从没想过他的名字，也从没想过在结束时说最初的问候语……

“你好，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