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想起那张照片
翻开相册,一张张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每页纸已经被翻得卷起了小角。我取出那张夹在最后的照片,看得出神……
照片中,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在腿上,挺直了腰杆,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镜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她的身后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侧着身子做鬼脸。“咔嚓”一声,相机将这一幕定格成了永恒。没错,这个小女孩就是我,那位“气质奶奶”便是我的外婆。
外婆年逾古稀,却不沧桑。她的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仿佛包含了世间万物。外婆叫我的名字总是叫不对,她喜欢叫我小卉,每次却叫成了小鬼。好吧,小鬼这个名儿还挺好听的,不是吗?
外婆的家在一条小溪边,正好面对着河上的那座白色的桥。我最喜欢白白的东西,还给那桥起了个名字,叫白石桥。春去秋来,人来人往,桥下小溪流水叮咚,桥边农家炊烟袅袅,桥上稚童嬉笑阵阵,难得一见的竹篱笆挡不住满眼春光!外婆做好了饭,倚在大门上,一边用手搓着围裙,一边喊:“小鬼!吃饭了!再不来你最爱的土豆丝就要被你外公吃完了哩!”那时,夕阳将那种融化后的黄金状粉末喷洒向整个世界,撒在桥上、树叶上、屋顶上,天地金黄一片。这一幕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
外婆喜爱女红。她总是坐在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下,外婆那灵活的手指穿梭在白布上,秀着一朵一朵的梅花。外婆喜梅,她说:“照耀梅花的是冬日里的一抹残阳,滋润梅花的是冰冷入骨的雪水。它却傲雪独立,芳香馥郁,雍容典雅。”道理我都懂,就是好奇外婆小时候读过多少书,会说这么多四字词语。外婆笑而不语,低头刺绣。我也不多问,蜷在外婆身边,看院子里的黄瓜花被风吹得左摇右摆,静谧的夜渲染出一片祥和……
外婆酷爱跳舞。不是现在流行的街舞,而是穿汉服的古典舞。仿佛古典舞只有穿汉服跳,才显得有韵味。外国的那种硕大的蓬蓬裙,跳起来像只笨拙的丑小鸭,到底是少了五千年文化旳积淀!
我曾看过外婆跳舞,那是在我们村一年一度的晚会上。音乐响起,触碰着每个人的耳膜。外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如新月初绽。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手中折扇合拢握起,好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珠缨旋转星宿摇,花满抖擞龙蛇动。一甩袖,一转身,一凝眉……回眸一笑百媚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浅笑微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虽然现在外婆不跳舞了,但我仍把她当成会跳舞的嫦娥娘娘。目若秋水,姿态蹁跹,只是被岁月洗去了容颜,褪去了华裳。
如今的外婆早已满头白发,她总是那么平静,那么安详。那件古色古香的汉服衣裳,被外婆保存在了箱底,偶尔会翻出来看看。轻柔地摸着青色丝带,眼中仿佛闪烁着点点星光。这时,一缕白发悄然从耳边落滑落,外婆愣住了,垂下眼帘,掩去了伤心的神情。摇着头缓缓地说:“老了,老了……”
我总会想起那张照片,总会看到外婆从照片里走出来:着一身汉服衣裳,化着精致的妆容,迎风起舞,一笑倾城,一曲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