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开始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吖,听见了吗?”
幼时,成长在外公外婆家,听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句话。清早,鸡鸣过后,晨光熹微,我定是还赖在床上的,但是耳朵却灵敏着。外公外婆起早,打开吱吱呀呀的沉重的木门,开始生火做饭。外公在灶台下点火,不时被柴烟呛到轻咳几声,待火燃起来,头也不抬地问:“吖,听见了吗?火燃了。”无需应答的问话,说完便自顾自地在门后找出扁担,出门挑水去了。许是锅碗瓢盆,许是清水入缸的声音吵醒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朦胧中看见总有些调皮的光柱穿过残破的窗棂,扬尘在其间飞舞。一切都刚刚好,该吃早饭了。
日头上来了,一天的劳作才刚刚开始,我在院子里四处闲玩,外婆收拾屋里屋外,洗衣摘菜,外公少言,默默地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菜地就在院子的斜坡下。外婆烧好了新鲜的开水,便扯着嗓子对着菜园喊“吖,听见了吗?水好啦!”依旧没有回答。有时候外婆使唤我去送水,有时候外公自己回来喝口水。锄地的外公偶尔也会冲院子里叫唤:“吖,听见了吗?茄子再不吃就老了。”于是,当天的餐桌上总会有正当季的菜蔬。
夏夜是最让我期盼的。早早的收拾完餐桌,院子里,外婆已经熏上了一盆艾草,烟雾缭绕却又清香宜人,重点是能驱蚊,我和堂哥最爱躺在竹席上看竹林摇曳,星河灿烂,外公独自摇着蒲扇坐在摇椅上气定神闲地晃悠着,外婆此刻的话最多,东家长西家短地扯着,说到好笑的,外公也就咧嘴笑笑,偶尔外公也会板着脸批评道:“少管闲事!”舅舅在家时更好玩,总给我们讲一些乡下人家口口相传的有趣的故事——地主家两个儿子争财产、大黄狗报恩……
那时的时光似乎很是悠长,悠长到我能见证一朵花的绽放,亦能目睹她的凋零。我总在下雨的清晨,赖在被窝里,听雨滴砸落在屋顶青瓦上的脆响。无聊时蹲在门口,雨水顺着瓦砾的间隙汇聚在沟壑间滴下屋檐,连成线串成串,形成一幕水帘,眼见着黄泥地被雨滴一滴滴砸出一个凹凼来。天晴的日子里,或晨或昏时,太阳最温柔的时刻,一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鸡鸣狗吠,竹林阵阵清响,炊烟袅袅间,听着外公外婆简单的对话……
不曾想过,成长竟这么快地到来了。此去经年,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眼下,日日里忙碌似陀螺飞转,片刻不得停,快节奏的生活时常让我喘不过气来,茫然不知这般忙碌所为何事?天蓝的一个午后,孩子们都睡着了,我却醒着,想来已是许久没给外婆打电话了,电话接通,外婆悠悠地念叨着让我注意身体,孩子们都很可爱,实在是开心。说着她突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吖,听见了吗?佳儿问你好呢!”外公咳了咳嗓子终是接话了:“都好,都好!让她不要牵心,注意身体!”
——翻过时间的崇山峻岭,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方故土,那个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