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巴顿和阿甘
他们甚至想拥抱镜中的人。
午后的日光有些慵懒,在他们的发梢和指尖浅眠。他们望着镜子,瞳孔中映出时空相错里彼此温情的容颜。一边是新奥尔良敬老院琴声里菲茨杰拉德的呢喃笔触,一边是阿拉巴马光影下温斯顿的摇曳念想。本杰明是出生时的苍老,而阿甘,一如孩提时代的纯真。
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你好,我是本杰明?巴顿。”下定了决心似的,他的声线微微颤抖。
阿甘的嘴角扬起,仿佛与眼前的人有了穿越时空的默契:“我叫福尔斯特,福尔斯特?甘。”
“你能和我谈心,我很欣慰。要知道,我太不寻常了。白内障、关节炎,形容枯槁,肌肉萎顿,没人会相信这是个初生婴儿所拥有的上帝的关爱。” 他轻抚自己的双腿,有些神伤。
“巴顿先生,您也无法行走?”阿甘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情怀,“总有人说我愚笨,嘲笑我像弓一样的背,可妈妈说‘你跟别人没有不同’。”
本杰明颔首:“也许走的路不同,但我们的归宿是一样的。”
阿甘听得很专注,全然没有留意到日光下周身的草地已经变成一条走廊,以及诡秘的寂静。当他感到一种剑拔弩张的意味时,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何处,而森然对峙的,正是办公室里他的母亲和校长,里面不时传出一些粗鄙的字眼——“智障”,“白痴”,“特殊学校”。他凝视着仿佛一尘不染却冷冽的地板,这样的欺侮让他的眸色有些黯淡。
然后,只是一瞬。火药味弥漫的空气中,恍若有了夏夜的花语虫鸣,随之而来的是哈利路亚赞歌与沉重然而果决的步调。一声钝响,阿甘猛然抬头。镜子中,在神父和众人期冀的目光里,跌倒的本杰明已经巍巍站起。
“你看,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生理和心理的孤独都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屈服于它。我已经能够行走,所有的细胞都在苏醒、叫嚣,充满了跳跃、奔跑的欲望……”
“奔跑。”阿甘听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喊,与本杰明的嗓音交汇、重叠、相融。奔跑,奔跑,奔跑。耳边缱绻着曾经树下的约定,曾经老宅中的欢笑,曾经麦田里的祈祷。
“奔跑!福尔斯特,奔跑!”伴随着愈发明晰的呐喊,阿甘的眼前似乎掠过千百张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