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思念
最后一片叶子终于熬不住西风的撕扯,摇曳着飘落下来。我缓缓地伸出手将其揽在手心,捧到面前,细碎的纹络如雾霭般弥漫的忧伤。
倏地,一只大手攥住了我的手:“来,给你孙爷爷磕个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叶,被揉作碎片。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
我不敢相信躺在眼前这个木头小柜子里的就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小老头。
他总是敲着我的小脑袋骄傲地说:“要不是我,你早没命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十六年前的一天,正被我当作练习走路之必备良器的床栅忽然断裂。当时父母都忙着做饭,还就是来“蹭饭”的他一个箭步抱住了坠落中的我。据说当时爸妈都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我对他撅嘴:“胡说,你哪有那么厉害,骗人的吧?”心里却害怕得紧,要是没有他那稳稳的一接,哪还有今天的我?
我常以为梦只是人睡眠时大脑的活动罢了,直到有天夜里,我梦见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屋,它的位置和房前屋后的花草树木,甚至橱柜摆放的地方,一切细枝末节都活灵活现,丝毫不差。原来有些梦是用心做的,有些东西看似忘却了却从来没有远离过记忆。
那时他就住在我们隔壁,一个孤单的小老头。用他的话说,他是盯着我长大的,我爸妈都不如他。我年尚幼,爸妈每出去上班就把我关在一个四面都有高高的护栏的床上,然后把床锁在家里,他就天天爬在玻璃上和我说话,给我做鬼脸,后来他就有了钥匙,就更是整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他说:“我去东北打仗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透过窗子一看,妈呀,那么老大一个熊瞎子!我想也没想,一拳就打了上去。”我眨巴着眼睛问道:“后来呢?”“后来熊就被我打死了呗!”然后我便欢快地拍手:“孙爷爷你真厉害!”他的“胡说八道”便成了我童年最有意思的小人书,无需翻看,喜悦已开在心田。
每值春节,他家总是堆满了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好不热闹。那些小孩子多半都和我差不多年龄,穿得花花绿绿的。他的忙碌招致了我的不满,我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一声一声地叫着他听他一声一声地答。趁四下无人时,他会变戏法般变出几样好吃的,仓皇地塞进我的嘴里,我便一边拖着鼻涕傻笑,一边汁沫横飞地嚼。
因为他的宠爱,我的童年虽远离故土父母无暇,但却总是被暖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年。
我上六年级的时候,一天,他突然找到我虽我说,他要走了。我慌了,忙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说他老了,身体不行了,他儿子要把他接到外地去住,很远很远的外地,以后恐怕难回来了。我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钻到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像是一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车在前面跑我就在后面追,他就隔着玻璃冲我招手,冲我咧嘴傻笑。泪,飞散在风中,离别时那最后的一声呼唤也被风吹散了。
后来,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屋被一个个里面写着“拆”的白圈圈夷为平地,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我们收到他病危的消息,赶去后却只是看到一具冰冷的尸骸,没想到那一次的离别便是永恒。
风,吹散了思念。传说灵魂是感知不到风的,天堂的孙爷爷啊!您可知道萦绕在您身边不停翻飞您衣角的就是当年那个隔壁的小鬼的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