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

那年暑假，我曾看见过一棵美丽的树。

那年夏天，在拉萨，我与妈妈在西藏玩得实在痛快。在爸爸一位朋友的带领下，每当有空，我们就乘着越野车，在拉萨城边的山野里体验着追风的感受。最喜欢的便是把车开到坡顶，站在海拔四千余米的高峰上，再顺着陡削弯曲的公路向下滑行。我好喜欢那样一种屏息眩目的速度，两旁的树木直逼我们扑面而来，迎面的风带着呼啸的声音，使我心中也有了呼啸的欲望。

青藏高原的夏日清新而又迷人，暖烘烘的太阳光温和地洒在山野上，每个转角都有无法预料的美丽。那棵树就是在这样一个转角出现的。

那天下午，刚转过一个急弯，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座不太深的山谷，对面的斜坡上，种了一大片林木。

正像这里其它的森林一样，整片斜坡上长满一样的树，生在向阴的坡上，沐浴在高原的日照中，每一棵都是枝叶青葱，虽不似亭亭如华盖，但也是十分繁茂，整片斜坡倾斜下去，延伸到河谷草原的绿中，在四面的高山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这一片苍翠里，唯有这一棵树不同。

它站在行列前边，长满了一树金黄的树叶，一树如火燃烧的圆，在圆里又有一层比一层璀璨的光晕。兴许是外来的种，它可能已经独自坚持很久了。因为在树下的草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落叶。我虽在山坡这头，也能看到刚从树上飘落的一片，和地上的融为一体。

我和妈妈便在这山谷间漫步，在溪边玩耍，我也一直向往着那棵树。

夕阳在山，天已近傍晚，四野的阴影逐渐加深，可是那棵树却反而散发着别样的光芒。和它身后的千百棵青翠的树相比，它兴许更适合待在这里，可是它的不同却会使它困窘，只好拔了一身温暖细致而有光泽的叶子，承受了一份天边的孤独。

妈妈走过来对我说：“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天还亮着呢。”

“不行，该走了！”妈妈很坚持。

“我只是想走下河谷，走近一点，再看看那棵别样的树！”我几乎是央求。

可是，她坚持要离去，丝毫没了平日的随和。在那个夏天的午后，她的口气毫无商量的语气。

我终于没有走下河谷。

后来回想，品味着那个下午。再想一下，认为她也许是对的。所有值得珍藏的美丽，都需要保持一种距离。如果我走近了那棵树，或许我会看见叶的破裂，树干的斑驳，因而减低了那第一眼的激情。可是，我永远没有走下山谷。我这一生再无法回头，再无法在同一天，同一刹那，带着同一种激情走下那座山谷了。

而那棵树还在那里，保着那一身璀璨的，来自天边的金黄。又有哪一种来自天上的宠遇，不会在这世间感到孤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