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从佛山到广州，不远的路，一家五口人决定开车去。

路过某个地方，上头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飞机声。原本靠在床边的奶奶一下子抬起头，拉着我的手，指着外边：“丫头你看，哪里就是你爷爷以前开飞机的地方。”我笑了笑，对她说：“奶奶，这里又不是湖南，爷爷没有在那里开过飞机啊。”奶奶的脸一下子认真起来：“胡说！就是那里！你看，那里后面有一块很大很大的地方再转过去就是……”在后视镜中，我看到妈妈悄悄向我眨眨眼。我忽地明白了。

奶奶1941年生于湖南，二十三岁时与空军爷爷结婚，生了爸爸和姑姑。原本是大户小姐的她，原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与爷爷一起东奔西跑，去过东北，去过江南，后来定居在广东，做了一个商场售货员。我无法想象那段一下子从天堂道地狱的日子奶奶是怎么熬过来的：也许是用不完的青春气力？又或许是她与爷爷比金坚的爱情？我无从知晓。

到了后来爷爷成了部队的顶梁柱，日子才渐渐好起来，有了钱供两个孩子读书。可奶奶，还在日复一日地操劳。

“那里的人都对我很好啊，一听我是于长官的夫人，就给我很多小点心让我带走；还带我去参观飞机场，怎么会搞错……”奶奶的眼睛在发光。我刚想打断她，却看见妈妈回过头来，严肃地想我摇头。我只好听她说下去：

“那时候我每每听见飞机的轰鸣声就从家里跑出来看，想知道是不是你爷爷，看得脖子都酸了；每次听到有飞行事故发生，就第一个凑上去，好担心那个人是你爷爷……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幸运……”奶奶惊魂未定般地拍拍胸口。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眉眼俏丽的姑娘，天天盼望心上人归来。可眼前的姑娘已经八十岁，脸上布满黑斑和皱纹。

奶奶仍在不停说着。我想，奶奶大概就是如龙应台所说的那个“搭了时光列车来到这里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回程车的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