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伤春,风雨年华
清明时节的雨,不同于夏日来得匆匆去得也急的暴雨,它细如蚕丝,绵似锦缎,滴滴答答地就润进了人们心窝里。
窗前的人,并不是看雨,而是听雨,连带听世间与自己的心事。经了委婉但并不绵软的小雨之后,通往门外的小径上,便是零零落落的花瓣。物皆着我色彩,在辛弃疾看来,这“一番狼藉”的场景,正是南宋这盘输掉的棋局。
朝花夕拾,捡到的尽是枯萎。散落在地上的残红损粉,已逐流水而去,只剩碧青的枝叶在园中,跳着孤寂的舞蹈。这般感觉想来李清照也深有体会,经了一夜风雨的海棠,定然是不堪蹂损而残红狼藉,但仍是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试问”海棠状况,丫鬟虽答“海棠依旧”,还她深知此时已是“绿肥红瘦”。辛弃疾将婉转的“绿肥红瘦”四字,铺衍为十四字联语,去陈言翻新意,婉转未失,又见骨力,所谓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实在是看得远看得深。
花朵向来只开一季便随风而落,自然不若清阴密叶坚韧壮盛。刺桐花也是如此,年年开年年落,欲要抵挡自然的风雨,终究是“寒无力”。可叹满腹兵法、文韬武略的辛弃疾,还未走出冬日,便又被清明时节的雨浇了个透心凉。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在失意或是得意时,往往喜欢到与自己境遇相似的古人那里寻求安慰。屈原有“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之句,将楚王比为在水一方的美人,无论溯洄从之或溯游从之,都不能寻到伊人的踪影。而辛弃疾把渴望得到宋孝宗的赏识,喻为对美人的思念,正与屈原的“美人香草”传统相契合。
闲愁几许,恐怕无人说得清。贺铸在《青玉案》的煞尾,只慌忙说了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且看那一川漫无边际的烟草,还有那将整座城池笼罩着的柳絮,再有江南梅雨时节连绵不绝的斜风细雨,都是他的闲散情绪。或是因了辛弃疾的“闲愁”更深一层,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说不出时也便索性不说,免得浮云得知消息后,又是一场琐碎的流言蜚语。
在交通不便的古时,山长水远,山南海北的距离,见不到面容,听不到声音,不论痴情或是恨意,唯有书信才能寄达。人生悲莫悲于别离,当重逢难期,一封书信已足够让人惊喜。然而此时,仅仅可以传情达意的尺素传书,也成了奢望。休去倚高楼,举目遥望,所见定是满川的萋萋衰草。
花径里一番风雨,且道词人眼里春水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