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十里浓荫,阳光渗透树叶间的间隙洒在您的碑上,亦显斑驳。古人云:往事如烟,不可追随。而我透过眼眶中的水雾看到石碑上您慈祥的笑脸,却偏想追一追这如烟似雾的往事。
笑
我出生在小镇时恰逢初春,冰雪将融未融,柳枝将舒未舒,一缕梨花的幽香缠着衣角掠过熙攘,复悄入红帘深帐。帐中人抱着一团满是喜字的棉袄,袄中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脸,明明该是横看竖看都丑的不像样,您却像如获至宝一样笑得眉眼像尾弯月。
您捧着我,温暖的臂膀牢牢的抱着我道:囡囡,我是您爸爸的爸爸,您得叫我爷爷。您爽朗的笑声灿烂了整个房间。
那一年,我刚出生,您已满七十。
歌
小镇不大,却是中原地带难得的水乡,春阳斜照,您我二人同坐船舫,兰桨拨开雾霭的迷茫,不知不觉已一日过半,您望着江岸柳树的黄鹂,即兴高歌: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釉刹那间我似乎能看到您青春时的影子。活力。干劲。朝气蓬勃。一曲完,我连忙捧场:您真不愧是我爷爷,有我当年的影子。您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这孩子,没大没小,不过我给您讲哦,您爷爷我当年做知青的时候,可是一把好手!您得意的面容似还是童稚的孩子。
那一年我七岁,您七十七高龄。
泪
暮春,最后一瓣梨花隐去了笑靥,只留下遍地残红。小镇的春意缓缓退去,徒留春天的回忆一片狼藉。白色肃穆的医院,鲜红刺目的十字,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严肃的机械医师。是了,这是您最不喜欢的医院,您平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却仍强撑着笑意,招手示意我坐下,我知道我那时候的表情一定特别难看,鼻腔中阿司匹林和辛辣的酸味混合在一起特别呛人,终是把我呛出了眼泪,您一如往常那样握着我的手:囡囡不哭,囡囡最乖了,爷爷给您讲哦,爷爷是要去星星上面呢,很酷的对吧!您是被自己的编故事的本领逗乐了,嘴角咧了一下,眼泪却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那一年,我十二岁,正值小升初,您八十二,已病入膏肓。
好一个往事如烟,好一个不可追溯,不过都是痴话罢了。那些被长大后的我忽略了的笑容,那些被长大后的我忽略了的高歌,此时却如电影镜头在脑海一一回放。
待在灵柩上再见您和蔼的笑靥,已觉物是人非。
爷爷,您总是喜欢同我讲,现在,轮到我给您讲了。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