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可悲的

前天，我的太婆驾鹤西去。虽然太婆已经102岁，用老一辈人的话讲，就死也值了，但我们心中依旧有不舍。照洛舍的规矩，是要请戏班子来唱戏，并且演奏一些军乐的，我们也不例外。第二天，当我上完学习班来到洛舍时，戏班子已经来了，这可谓民间艺术家，他们的能力不比职业军乐队差，吹拉弹唱样样擅长。记载这些人中，我认识了一位不寻常的人。那人看上去起码有50岁了，带一顶灰色的帽子，胡子拉扎，圆脸，穿的也是农村大叔常穿的中山装。人却是很机灵，忙前忙后，俨然是这个“豆腐饭”(洛舍人对葬礼前请亲戚朋友吃的几顿饭的俗称)的半个主人。听大人们说着为大叔半生未娶，就做这个行当——也就是帮别人招待丧事，联系殡仪馆什么的。

这在老观念中，是件不风光的事情。到了晚上，大叔说自己人要在今天晚上能够当着大家的面哭一场，以表孝心。但是太婆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我们心里难过，但要我们一下子哭出来，实在是有点难以办到。我们面面相觑，最后，大叔说:“我理解你们，要不这样，我替你们哭吧!”我听说过卖笑的、卖艺的，但从每听说过卖哭的。所以当妈妈上来告诉我的时候，我立马就跑下去看，只见大叔一手拿话筒，一手捏着纸巾，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里滚至脸颊，他还时不时戏剧性地跺两下脚，嘴里发出一些类似于口哨的声音，念两句词，也就是保佑平安什么的吧。

这样真实又做作的“表演”引得人们哄堂大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间。我到现在，也一直在想：这样为别人的先人的人，尊严何在？人格何在？这完全是一场不好笑的表演，但又让人不得不笑——因为这个人出卖了自己，这样的人不应该笑吗？而出卖自己的代价，只有区区的20元，和两包新安江香烟，总价值不足50元。这些东西，居然就可以让大叔亲自把自己的尊严践踏在脚下，这究竟是为什么？而大叔自己，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是多么的可悲，他在那里悠哉游哉地抽着烟，脸上的表情也大不同于刚才。听别人说，大叔这样形式的“演出”常有，哭的大多是年事已高的人。到这里，我又觉得我们可可悲——为什么我们就哭不出来呢?躺在那里的，是我们的亲人，而不是大叔的呀！这才是最最可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