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善良
公交车窗外的天像打翻了的墨水瓶,一点一点把鲜艳的蓝染成沉重的黑。我独自靠在车窗上,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然后伴随车的启动,沉沉睡去。
“俺去大溪。”一股带有浓重口音且音量过大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我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浑身是土的中年夫妻,穿着不太合身的蓝色工作服,一个扛着超大的麻袋,另一个则用蹩脚的普通话打着电话。他们的鞋子上沾满了泥泞,裤脚边也染上了黄色的尘土。
关了车门,女子依然在打着电话,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他们都是来这里讨生活的。可车里的人显然对他们的对话内容丝毫不感兴趣,反而都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售票的阿婆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从座位下掏出一张小板凳给他们。
一番颠簸,终于到了大溪,可那对夫妻好像还没跟电话那头的人商量好,一遍遍急切地问着售票员这是哪里。售票员脸上满是厌恶,连地名都没听就把他们推下了车,一边不耐烦地应道:“就是这,就是这。”还抱怨了几句:“多少烦,问来问去的,真是的。”
我透过淅淅沥沥的小雨,看着那对夫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城市的恐惧,对这个冷漠世界的无奈。我的心里,一种名叫同情心的东西,迅速分裂着,直到让我感到面红耳赤。我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伴随着公交车的离去,越来越小,直到快要消失在十字路口。
我下了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依旧是阴沉的天和稀疏的雨。远远地望见了刚才那对夫妻,女子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徘徊,男子则直接把麻袋放到地上坐在了上面。过了一会,像是确定了地点,他们开始急切地向路人打听某个地方。然后扛起麻袋,一步一步坚定地出发。
“哎,小姑娘……”女子转过头,“你知道桥里在哪儿吗?”
我看着眼前苍老的脸和驼着的腰:“我带你们去吧。” 我对他们笑了一下,“我家离那儿近。”
他们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连声向我道谢。一路上,他们告诉我,家里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成绩优异,从不让他们操心,家里也有病重的老人,他们想来这儿打工,赚点钱贴补家用。我看到他们用疲惫不堪的身体,扛起对生活的沉沉期待。
我目送着他们走进那蓝色的工厂大门,他们回过头来用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跟我说:“真是个好姑娘,以后一定会考上好的大学。”我用力地点点头,挥了挥手。
天依旧是黑色,可看上去却像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水墨画。
我要悄悄地,种下善良的种子,然后看着它们生根、发芽,最后结成爱的果实。人们在春天享受它的芬芳,在夏天接受它的庇护,在秋天收获它的果实,在冬天伴它一起抵御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