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

“这个家，我再也不回了！”他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和父亲响彻云霄的怒吼“滚”。心中紧缩的气体，仿佛令身体倍加沉重，“咚咚”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响，但他丝毫没有听见，一心地往前冲，百米冲刺般，没有人能阻挡。楼下一片漆黑，原有的昏暗的灯光也在今晚消失了，他什么都没想，什么也都不用看，王大妈家的鸡笼，刘二叔家的洗衣台，都在他脚下轻松的避过，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小区破旧的铁门，他没注意到，看院的张老大爷正满脸笑容的准备向他挥手。

初冬的夜，在他眼前一片雾茫茫，一阵寒风袭来，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往哪里走？他问自己，他也不知道，脚步习惯地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进。他感觉薄薄的白雾包裹了全身，正慢慢地侵蚀着他，犹如针扎着让他慢慢恢复了知觉。不就是晚回来了一会吗，唠唠叨叨唠唠叨叨的像苍蝇一样说过不停，人家孩子成绩好又听话，那让人家去当你儿子啊，他心中忿忿不平地想着。这次期中考试，一不留神怎么就下降了一百多名，怎么搞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继续前行着，旁边网咖的霓虹灯分外刺眼，小宇他们还在里面吧？他加快了脚步，朝着明亮的灯光奔去，顺手摸摸了裤兜，猛然一惊，兜里的二元钱放学时已经在网吧里用了，刚只顾着冲出来了，也没有带钱，一阵懊悔袭来，脚步也放慢了，这个月的二十块零花钱，大部分都用在了这个网吧，打了一个月了，还是个菜鸟，打野积分太慢了。

雾夹杂着小雨拍打向他的脸上，他紧了紧书包，整齐的书本硬硬地磕着背部，是啊，开学一个多月了，书还是崭新的，如果是原来，书几乎都已经翻烂了吧，他猛然一惊，仿佛知道了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多月来的经历，自从迷上了网吧游戏以来，白天晚上都在想怎么打野，怎么升级去了，虚拟的世界抛弃了现实的全部。原来五块的零花钱也在他多次的哀求下涨到了二十块，父亲所在的玻璃制品厂已经不景气了，为了生活，买了一个二手三轮，起早贪黑地载客，一月下来也才赚二千多啊，为了省租金，一家五口也只拥挤在城乡结合部的筒子楼里，父亲卧室的灯是最小瓦数的，但是他做作业的灯是最亮的，全家一周只能吃到两三次肉，但几乎都在他碗里。他眼睛迷糊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束电筒灯光在路面上跳跃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冲破了白雾的迷障，是父亲，那佝偻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加弱小。他的眼睛湿润了，心也随着父亲的脚步怦怦的跳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喊出一个字出来。灯光越来越近，他眼泪也越来越密。灯光停下来了，笼罩在他身上，仿佛金光闪闪的棉被，充满了温暖。

他看见父亲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了一股气流，饱经风霜的脸上沾满了水珠，父亲用手擦了一把脸，怔了一怔，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轻声喃喃到，回家吧，儿子。他身体颤抖着，心在体内痉挛了，小时候在父亲的怀抱中，一直感觉到父亲是那么的高大，在今夜的寒风中，父亲的身体竟是这么的瘦小。父亲粗糙的手拉了拉他的手，一股暖流传导进了他身体，激活了他僵硬的躯体，他一把抱住父亲，滚烫的眼泪奔涌出了眼眶，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咽哽了，“爸，我错了”，“爸，我错了”，说完他用手不断拍打着自己的头，所有的懊悔瞬间崩发！父亲轻轻地拍了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孩子“没事，咱们回家吧”。

父亲牵着他的手，缓缓的前行，此刻他忽然觉得，前面灯光变得更加明亮，而路也不在那么迷茫，小区铁门上周边的白雾早已消除，留出了一条清晰的大道。门卫张大爷从门洞中探出了半个身子，欢快的招呼道“小闻，看看，比你爸高了半个头了，成大小伙子了”，父亲脸上呈现出了丝丝喜悦和骄傲，背也直了直，大声回道“就是，成大人了，懂事了”。他紧紧搂住了父亲的肩，轻轻的依偎着，提了提书包，朝着熟悉的家前进，脚步也越发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