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年饭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陪伴我最多的，是奶奶，父母外出工作，很忙。哪怕一年到头，新年，也不见得我们一家团聚。

那一个晚上，我和奶奶坐在电视机前，裹着厚厚的衣服。外面雪纷纷扬扬的；路上，一盏盏灯为回家的人照亮着前方的路。我十分期待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爸爸和妈妈。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只有过年才会回来。可是去年。他们却意外地没有回来。渐渐地，我的肚子咕咕叫，我饥饿难忍，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奶奶只是倔强地说：“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再等一会儿吧！饿了吃一点儿糖吧！”说着，奶奶从一个大碗里拿出三四个芝麻糖，我拆开了包装纸：一个芝麻糖展现在我眼前。只见芝麻黏糊糊的，我塞进了嘴巴里，好香，好甜！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与父母共同享受这抹甜蜜。我仿佛看见儿时父母带我去动物园，我一蹦一跳的，高兴极了！妈妈带我去看海豚表演，爸爸带我去吃了可口的冰淇淋，而如今，我却孤独地在家里等待他们。唉……突然一阵声响惊醒了我，是鞭炮声，好美。但绚烂过后，如我家的大门一般，是死寂。我看见奶奶默默地背过身，抹着眼泪……

但随即，我的心灵瞬间崩溃了：奶奶去世了。脑海中她对我好的片段一直闪现着……有一次，我去上幼儿园。到校门口发现自己眼镜没带，想着没眼镜很麻烦，不如不去。但奶奶却一口回绝，我便使出了眼泪这个杀手锏。但磨得她不耐烦，我也由假哭成了真哭。赖在地上，哭天喊地，“不行！”奶奶斩钉截铁地说，眼里露出凶光，我哭得更猛，把老师都给引了出来。奶奶似乎看见了救命道菜，便让了老师“降伏”了我。我看见奶奶慢慢消失在镜头之中，没想到她又意外地不辞辛苦为我送来了眼镜……

按村里的规定，家人去世后，连续三年要给走了的人做接年饭。第二年，风吹雪打。一出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冻得人抖抖索索。去年我见爸妈做了，依稀记得。爸爸妈妈还没回，我先开始准备。捞出一碗米，冲洗浸泡……陡然间，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满怀害怕与期待。害怕是因为我担心父母又消瘦了，却又很期待与他们见面。果然，他们又瘦了。爸爸的脸从原来的圆滚变为如今黑黝黝没有光泽；原来似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已经隐去，换来一双红肿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爸爸那袖子上满是悲伤而又哀痛的泪渍；妈妈那头秀发，如今短而冒出了扎眼的几根白发。他们默默地看着我，眼里流动着冰凉的光，时间似乎静止了。突然，爸爸“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啼哭起来，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呢喃道：“妈，对不起，早知道今年就不去打工了，好好陪您老人家……”我的心揪着疼，我明明就陪在奶奶身边，却不懂事极了……悄静，被打破了。妈妈站了起来，对我们说：“奶奶的接年饭做了吗？现在一起来做接年饭吧！好让奶奶睡个安心觉！袁袁，你……”“我开始淘米了！”

望着父母忙碌的背影，我眼前又回忆起了第一年做接年饭的事情：父亲熟练地把米放入锅中，母亲刚在一旁煮那香味迷人的红豆。饭烧好了，热气腾腾，为冬天增添了一份暖意。而我的馋虫此时来捣乱了，竟想要吃上一口，却惹得父亲暴怒。我的脸一阵刺痛，痛得发麻，是的，他打了我一巴掌。我有些委屈望着他，他却很痛心的样子：“吃什么吃？这饭你该吃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这是给奶奶的！……”我咬着嘴唇，狼狈地捂住脸，妈妈心疼地望着我。父亲也未免太严厉了。我气得转身就走，妈妈追了上来。“唉，你爸爸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奶奶了。”母亲拍了拍我的头，“他还来不及尽孝道，却……孩子，我们对待长辈要早点去尽孝。”妈妈见我还是懵懵懂懂，笑着摇摇头：“以后，你再大一些，就能理解了。”我撅着嘴，不情愿地点点头，一想到奶奶，又觉得一阵伤心难过。接年饭快好了，还差最后一步。母亲将红豆撒入碗中。米饭如同夜空，那一颗颗红豆就像星星一样嵌入其中……

“走吧。”傍晚，天上灰蒙蒙的。我我们一家三口，牵着彼此的手，带着接年饭出了门。外面的雪很大，一片片雪花落在头顶上，带来一丝凉意，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我们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我们顶着风往上……到了。那碗接年饭还热着，爸爸郑重其事地将它放在上面……

奶奶，我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