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清晨，我站在镜前，静默地为母亲梳头。空气在安静的空间里来回流动，似乎还带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暖。妈妈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安详。那就像小时候，我第一次送给妈妈生日礼物时妈妈那种幸福的表情一样。我对此报以微笑，心的深处却隐隐作痛——上一次为妈妈梳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约是四五年前了吧？我呆呆地回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仔细端详过妈妈了。晨光透过窗子伏在妈妈的发丝上，发丝已经快变成了柔柔的银色。但这并不影响妈妈的美丽。她还和以前一样，尽管皱纹已经越过了她的前额，尽管岁月的年轮已经迈过脸上的褶皱，但她的笑容没变，依旧是那么亲切，那么和蔼。这些把我拉回了过去，那些童年的下午，为妈妈梳发的下午。妈妈就坐在这镜前，衬着黄昏的光线。我努力地掂着脚尖，去够妈妈的秀发，可是怎么也办不到。妈妈笑着，把我抱在膝上。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把妈妈想象成“白雪公主”，我是善良的“小矮人”……一切是那样的自然而美好，我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妈妈确实没有变。我，还有她那幸福的笑容，仿佛就是她生命的一切。现在依旧如此。我猛的发现自己冷却了太多生活中美好的东西。妈妈仍半眯着眼睛：“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现我有白发的时候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那时候……”

“那时候，”我突然接过了话头，“我想要把那根该死的白发拔下来，但妈妈你不让。”

“白发拔一长十啊……”妈妈点点头。

我突然愣住了。尽管岁月的斑痕已经在妈妈身上现露了出来，但妈妈就是不肯认老。劳累的工作时常让妈妈的背直不起来，但她仍笑着把能干的一切包揽，像家里的粗活、邻家的托付、社区的劳力……。“妈，您岁数大了，别太累。”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不妨事！”妈妈报以微笑，“我这身筋骨好得很，不见老！”

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站在妈妈身边的我，此时此刻突然心中一亮。我想帮妈妈做一件事情。我颤着手，轻轻地、轻轻地把妈妈的几根秀发拔下。

“呀！”妈妈因疼痛失声叫了出来，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过了呀，白头发不能拔的，拔一长十的。”

我的手突然颤得厉害，将那几根头发递到妈妈眼前。

“妈，不是拔白头发，是黑的。”

妈妈坐起了身，转过来吃惊地望着我：“这是……”

“妈，你不是说白发拔一长十吗？”我有些羞涩，“那我多拔下几根黑发，是不是也能拔一长十、慢慢长成像原来一般黑的头发？”我知道这些话很幼稚，但我还是脱口而出。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竟有那么几秒，妈妈愣住了。

但我知道妈妈能懂。妈妈一定会懂，因为她的世界，就是我。

“妈……”我下意识地住了口，因为我感觉到那拉住我的泪珠不让我流泪的弦即将断开。

于是我微笑。

我不想让妈妈因为我不争气的哭而停止笑容。面对妈妈的笑容，我会张开双臂，抱住它。我想让它陪着我，到天涯海角。

在我模糊的双眼中，我看到了妈妈再一次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