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

一分踌躇，两分争执，三分牵挂，四分叮嘱，五分凝注，六七分坚定，八九分奋起，都化为十分的独立。自北冥的情怀，南冥的放手，成鹏翅的锋芒，融进骨肉里。

我的母亲即为南北冥，她来自我的生活，来自我的小事。自十一岁以前，我不曾收拢过发丝。自十三岁以前，我不曾收洗过衣物。我的母亲为我代劳了十四个春秋，因为我，是她血脉里的爱。十一岁那年，军训把我拉向了没有母亲的生活。我笨拙又刻意，小心翼翼地仿照他人梳头理衣裳，他们的每一分探究都仿佛在告诉我，你做不到。

十三岁，住宿成了我对初中的向往。不例外，我的母亲为我操劳了一个多月。她仔仔细细地列了一打清单，恨不得将自己揉进纸里。她说，记得要吃早饭，衣服不要洗，一天一套叠好，回来我洗，不要都往床上丢……要不，我们不住宿了，我申请一下……她啰啰嗦嗦的模样在那一刻与十一岁那年，军训时恨不得跟过来何其相似，我又想起那些姑娘窃窃私语的模样，想起邋遢又窘迫的自己。“够了!我自己可以!不要你管!”我就不能够长大吗?我不能靠自己吗?我不可以吗?——伴着风绕过灵魂，久久，我想，我可以!我可以靠自己，我一定也有犹能向江海的力量。

到寝室，在纸上，我细细地勾勒出寝室的轮廓，将每一块区域划开。我将笨重的行李箱翻起，压下去，拉开，在看到繁多时竟是忘却了被夹的通红的手指。暗暗鼓起劲，我可以!衣物的领子被我拉开长弧，看到变形的衣物，我才恍惚明白，衣架该是从下而上。我又手持扫帚，从门口匍匐到房后，磕磕绊绊撞到东西，直起腰的那一瞬间，是说不出的酸痛。但当我环视一周，入目是干爽的空间，心像是跌进了云彩里，满足和自豪，柔软的不像话。对，我当然可以让它，让自己焕然一新。

在之后的住宿生活里，我一直在等——等一份放手。哪怕是搓洗寒气里的衣物，手指揉出褶皱;哪怕是凌晨五点边学习边打扫，脑袋灌了铅般;哪怕是桶装水的更换，压白骨肉…我都在想，我一定可以跋山涉水，拨开山雾。这天，“妈…衣服我又自己洗了…都弄好了…我真的可以…”她似乎叹气抑息，在想象我住宿的百般模样，“好，孩子…那我放手了，要是不行了，我还在。”我听到她的哽咽，她终于告诉我，“你可以”。

跨过四季，我早已褪去田园闹拙的稚气与依赖，带上母亲最后一声叮嘱，成为抟扶摇而上的大鹏，展翅于独立的天空。

不必追。我可以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