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千江有水千江月》有感
这些年里,大约有两代人看过萧丽红的这本书,台湾民俗的瑰丽与趣味,贞观与大信古典又含蓄的恋情,不停地触动我们心中那根逐渐消逝的弦,更牵动着两岸人民的故乡情结。
作者笔下的这本书不仅仅描述了一个女孩的成长,一个家族世代相传的礼节和习俗,还有一个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和绵绵不绝的真善美。书中女主角阿贞观居住的台南乡间,就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小镇,充满了善良的品性和美好的愿望:乡民在取蟾蜍肝叶疗毒时都不忘缝合器伤口,期望它能够再生;妇女们在七夕做汤圆时坚持按一个凹坑给织女装眼泪;贞观和外公看阿启伯偷瓜时竟是更害怕被小偷发现他。只因为那小偷家有饭无菜,有菜无饭。我想,也许这就是萧丽红想表现的布袋民俗,似乎所有人都有着至亲的血缘。那村乡土,干净地让现代人难以置信,温暖地让我们窒息。
当十四岁的台北男生大信到台南乡下探亲时,由于吃鱼被刺卡了喉,在所有人都十分焦急时贞观用一块麦芽糖不动声色地救了他,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缘分悄然无息地开始了。那块麦芽糖,仿佛就是他们之间的信物,指引着彼此际遇。大信初到布袋镇,贞观导游地方,在一次次交谈中,两人互生情愫,而后便是书信不断。贞观的初恋始自那个夏天,这不仅是少女的情窦初开,更是遇见心灵契合者的一种欣喜。他们讨论禅语: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他们一起观景聊天,每一条路上都有两排脚印;他们约会时“敬慎重正而后亲之”,就连台风夜里共用一把伞都要许下郑重的承诺。然而,当贞观来到“人与人充满隔阂”的台北工作时,一切都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或许是男子固执、敏感女子矫情、负气使他们最终背道而驰,又或许是年轻时的幼稚与多疑。正如贞观所说:“年轻时就有这种可笑,可以把最小的事情当做天一样大”。两个人最后的结果却是大信出国,贞观回到养育他的故里,所有大信给她的痛苦,都在离寺下山的月夜路上,还天、还地、还诸神佛。就贞观而言,“很好的人或物,也不一定要与己身相关,它可以使众人大家的,而彼此相见时,只有礼与好意!”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无奈,大舅早年被日兵征到南洋当军,十年生死两茫茫!大妗未曾放弃,日日在佛前祈祷,相守到老。而当30年后大舅一展宏图,意气风发归乡时,大妗却要从此常伴青灯,只为履行当初许下只要丈夫平安归来便愿削发为尼的诺言,也为了成全当初在丈夫留露宿街头,流落日本收留时他的日本女人琉璃子。她说他们的情缘只有三年,而他与琉璃子则有30年的夫妻情分。望穿秋水,是一种无悔的等待;是一种深情的凝视;是一种梦寐的注释;是一种偰接心灵的默契。但是,纵使这般,也还是人世长久不尽,即使两相忘于江湖,也是千山同此月,千江同此水啊!正如庄子所言,若有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只要他是人世间的风景,只要他好好地活着,人生又有何遗憾呢?
掉头一去风吹白发,回首再来已雪满。大舅在外漂泊几十年,即使早已成家立业,但终究还是想回到故乡。正如余光中所说,人一离开乡土,就成了失根的兰花,逐浪的浮萍,飞舞的秋蓬,因风四散的蒲公英。总是能如此般触景伤情,纵然早已物是人非,仍要挣扎。这也正是作者的乡愁,她借助作品所言:“死即使这一世为人,再不得相见了。而生是只要活着,只要一息尚存,则无论艰难容易,无论怎样的夜漫漫路迢迢,总会再找回来”。那种欲罢不能的痛苦,是每个游子心中的印记,是不可随便揭开的伤疤。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江若有心将不竭,人若无意无亦随。但人世间的创伤,原来都可以平愈、好起来的,不然漫漫八九十年该怎么过?这,便是《千江有水千江月》所教懂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