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夏夜。燥热难耐。风扇对着席上的我隆隆地发出巨大的噪音。我睡不着,眼直勾勾望向窗外,思维极其清明。
今夜没有虫鸣。黑鸦鸦的天二三颗星将灭将熄。我仿若死尸一动不动,无缘由想起那只铁制小青蛙——三岁时妈妈买的,扭一扭发条它能在地上缓慢移动。一个午后我将它带出满脸自豪地向比我大一岁的丹丹炫耀:看,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阳光在光滑的铁皮上游离,在我们乌黑的眸里熠熠生辉。你得把它放生,丹丹说。我们杵在井旁,我看了看捧在手里的发条青蛙,又抬眼看了看丹丹,她无比肯定地点点头,指着青蛙用黑漆涂画的眼睛,又说,你看,它在哭。
“呜哇——哇——”孩儿尖锐的哭声骤然响起,思绪戛然而止。楼下一片骚乱还有女人细碎的哭噎。又吵架了,我挪了挪身子对耳畔的哭闹早已习以为常。叔叔又在打婶婶,真残酷,我想,晨晨才两岁,那么小。那么小。
叔叔打婶婶。爸爸打妈妈。
爸爸打妈妈。爸爸打妈妈。我太小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要打妈妈。为什么。我看见妈妈的额上现出腥黏殷红的液体,顺着凹陷的脸颊,流啊淌啊纠结了一地尘埃。她来不及捂住我的眼,冲过来一把将我深深埋入她炙热的臂膀里,不停摩挲我的发,喃喃着不要怕、不要怕……我看见爸爸吓人的红眼和他扬起扫帚的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全都看见了。看见了。爸爸打妈妈。爸爸打妈妈。
我终把那只铁制小青蛙投入了深井,所谓的“放生”,在那个如血的黄昏。我踮起脚极力想往井里看。只听见清脆的一声“扑通”再无其它。妈妈突兀地立在残阳下,赤霞渲染不了她苍白的面容。我跑过去拉着她的衣摆仰头看她。一道小小的月牙形血痕烙在她的额角。我轻唤着,妈妈……风吹起她长长的发丝模糊了我的眼,她将干燥温暖的大手覆在我小小的手上轻轻牵起。她说,宝宝,我们走。
好呀。我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