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牵住你们的手

久违的阳光天鹅绒一般暖暖地洒下来，弯曲绵延的石路托着高大、俊俏的树林和在枝叶间跳跃着的快活的鸟儿，载着我们之间浓厚的亲切、暖意。

在公园山茂密的雨后树林里走着，我拉住你们的手。“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们几乎异口同声地笑着嗔怪道。“我就是小孩啊！我还没长大呢！”我回过头看你们，仰起脸，让透过枝桠的金色光束洒在脸上。于是，我们放声大笑，跑几步并肩走着。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在我们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

我们就这样在幽静的小路上漫步。我忽然觉得，不是你们牵着我，而是我牵着你们。我微微抬头凝视左边的你，年过半百却依旧那么阳刚、慈祥的你。你依旧挺直了背，身材魁梧，眼里燃着奕奕神采，眼角旁的皱纹和头上些许白发中也蓄满了笑意。只是你手里的老茧愈发深厚、沉重了，前几天工作时留下的深紫色的伤疤还不愿褪去。你的手依旧好暖，比那灿烂的阳光还暖，像我小时候感受的一样。

我又看向右边的你，为了我，放下堆堆工作的洋溢着青春的你。你依旧踩着高跟鞋，短发在身后随着步伐蹦跳着，清亮的眸子带着灵动与温柔，像是深邃的湖。只是你的手在我的手里，似乎小了、老了、沧桑了——或许是我长大了的缘故。你依旧低声絮诉着生活里的琐事，或是我从前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像我小时候听过的一样。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也曾这样手牵手，来这里玩。那时的阳光似乎更热情些吧，泉水般从云层倾泻而下。一切都动着、说着、笑着、唱着，到处都有大滴的露珠放出四射的光。云朵仿佛暮春的雪，像降下来的风帆，平整而细长。小小的我可不会要你们抱，稚嫩的小手被你们牵着，一步一步自己上台阶。我左边的手巨大、厚实，温暖极了；右边的手如江南丝绸般细腻。走累了，我偶尔会调皮地缩起双脚，像荡秋千一样，荡呀荡呀，荡过一层层台阶，“耶”，我满足地笑了。过一会儿又故技重施，银铃般的笑声在粗粗细细的树干间回荡。我们就这样边走边笑，四周浓浓淡淡的绿在风里摇曳……

只是现在，我长大了，不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再也不能被你们吊起来荡秋千，满足地笑了。我曾以为可以永远被你们牵着，在石路上游戏，殊不知无情莫过岁月，在荏苒间企图夺去曾经只属于我们三人的欢乐。

但爱是坚韧如山的啊！我们依旧能够手牵手，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阳光、同样的鸟鸣中漫步。十三年，如水般的十三年，就这样一路潺潺流去，只是我多了些成长，你们多了些沧桑。孩子长大了，就让孩子来牵你们吧——就像从前你们牵着孩子一样。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你穿个小肚兜儿在亭子下边笑边跑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喏，就是这儿，我们一起吃西瓜呢，你吃的满嘴都是，我拿纸巾给你擦，你还不让，躲着我屁颠屁颠地跑。时间过得真快啊，你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妈妈的声音低缓、温柔而略带沧桑，仿佛深秋的风，捎带着金黄的落叶般的往事，浅浅吟诉。

我笑了，却隐隐感到一些苦涩。纷乱的树叶也和声笑着，泛着海涛般的绿浪。其实我想说，我还是个孩子啊，我还没长大呢。在你们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吧。

我左边父亲的手厚实温暖，右边母亲的手温柔恬静。我牵着你们的手，就是牵着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