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雨季

说不出的躁热，仿佛有千万只蚊子如离弦般插向心脏。

胸膛急促地起起伏伏，吸不尽的浊气，吐不出的灵魂。没有人能够帮助我，我只能默默地忍受，直到习惯，以至无知无觉。

我惴惴又沉沉地走在阳台上

没有一丝风，偶尔兴起的，也只是焦面的热气。我仰视着夜空，满天繁星，闪闪熠熠，宛如无数的鬼灯在黑暗中狰狞，如此地惨烈，与静谧的夜空格格不入，却绵绵缠缠地挑衅着兽性的狂发。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点绛唇啊，点绛唇，你能点红千万失真的唇，你却无法点红一粒失血的心。我惨笑，凄凄烈烈地笑，笑不出了人声，笑成了鬼音。

死黑的阳台，今夜有谁泣？任苍穹万千变幻，化不出一滴血。

一卷风扫过，扫去了阳台的一层灰，扫不去心台的一片尘。一声凄厉，划破长空，流出百缕光线。我心头一秉，震落几片灰尘。

以不变应万变，天地又怎堪一瞬，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怒吼：“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如鬼般地发笑——吓退了星穹，慑白了月颊，惊得云层颤颤巍巍，激得热气沸沸扬扬。

我哼笑。你不是视我为沧海一粟吗？你又何须如此惊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压灭我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压不灭我，你也休想压灭我。我俯在栏杆上，咬牙切齿。

一阵风拂过，我刹时沉寂。天边依旧雷闪电明，星月早已无影无踪，云层似乎是被怵呆了，一动不动。阳台，地面，永远合不拢的两个平面，永远不消逝的距离。我沉默。继而开始抽泣。我强硬地抬起头，放出光线，却看不到半米的意象。伏下头，泣不成声，期期艾艾——

风肆意地狂摆，摆得衣角乱舞，和着“啪啪”的掉落声，竟物成三人。不理解自己，不知道别人，以意逆志，何以知天命。不同的两个平面永远不可能合在一起。我淡笑，渐渐臻入无知无觉。

一叶冰凉点在额头，犹如扁舟与水面貌合神离。

两厢触及，忽然神思颠荡，浮出往事，恍如隔世。泪水飞散，只留下干涸的痕道。心里的怨殇耗完了，那就耗心血，可又让血何去何从？

想起先时是何等狂妄地自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此刻又是谁在悲凉？道貌岸然谁不会？只是作为真实的人，必须怀揣赤烈的心。

风乖戾起来，天边的雷闪电明也静息了。夜，出奇得黑，黑得如痴如醉。我冷静了，你也冷静了。“如影随行的还有你，”我仰起头，含情脉脉，“一直都不曾离弃。”你这份执着，是那么地刻骨铭心，可是我——只能容羞愧涨满双颊，只能沉重地埋下头，只能让你伤心流泪。那约定的十年，已晃过去两年；两年我南柯一梦，曾经的信心满满，到如今却空无一物。剩下的八年，你叫我如何安心，叫你——如何安心？

来来回回，重重复复徘徊。这样的一方天地里，逃不出的是宿命，学不会的是认命。我狠狠地抓着栏杆，竭尽全力，仿佛要把栏杆撕成碎片。“我不会认命，我不能认命，我背负着使命。”歇斯底里地怒吼。盯着地面，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地面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宗。直到心力交瘁，瘫倒在地。而迷迷糊糊中，阳台和地面在合拢。

生命的长河中是谁在风流？成王，你纳柬，从此傲视群雄；徽宗，你杯酒释兵权，隐约道破了大智大勇；项羽啊，“锯鹿之战”传成佳话；越王勾践，你卧薪尝胆，“三千兵甲可吞吴”；成吉思汗，你金戈铁马，气吞山河；还有老毛，英姿飒爽，指点江山，谈笑风生。是啊，你们身体立行，呕心沥血，是教我谦虚，教我取舍，教我抉择，教我勇敢，教我坚毅，教我豁达。投笔从戎已为历史，现时现今，不妨铸剑为犁，化天地之气，溶于肺腑，苦心孤诣，何愁天命不归？

“我相信你，那就请你也相信我，请我相信自己。”

我“豁”地站起，立得笔直，任东西南北风，吹不起丝毫涟旖。凝视前方，焕然一片晶莹剔透，“谦虚，取舍，抉择，勇敢，坚毅，豁达”夺目而入，铭心刻骨。

点点冰凉侵入肌肤，犹如隔靴搔痒，叫人意犹未尽。“你怎么如此吝啬，何不痛痛快快地宣泄，不升起狂矫惊龙也算枉为。”

雨幕刹时倾泻，泛起无数涟旖 。

我欣慰而笑。